看見二十多隻峇里島八哥在眼前飛來飛去,搶食、打架和洗澡那天,我冒出的疑問泡泡是,啊這些真的就是2006年被宣布野外滅絕,號稱「地球上最美」的八哥嗎?牠們竟然近在眼前,一身雪白羽衣,眼周貼罩著藍色裸皮,美麗非凡,高雅神祕,一眼就讓人淪陷的那種傾國傾城。側頭、低首或風吹時,頭部的長羽冠則或飄或豎,故又名長冠八哥。
峇里島八哥的身世就像一本長篇小說,我也只能述說大綱。牠們1911年被德國鳥類學家施特雷澤曼發現,僅僅存在於峇里島西北角,一個遠離觀光客的所在,自有調查紀錄以來,族群數量從大約三、四百隻,因為棲地破壞加上過度捕捉,年復一年減少,到1990年僅剩十五隻,然後就一隻都找不到了。
八哥家族是生存能力超強的鳥,與入侵植物小花蔓澤蘭一樣勢不可擋,看看台灣外來的家八哥、白尾八哥和黑領椋鳥如何攻城掠地就大致明白了。
而峇里島八哥野外滅絕,是開發加上太過美麗的代價。
峇里島失去了特有的八哥,但峇里島八哥卻住進了養鳥人家的鳥籠裡,被圈在世界各地的動物園、禽鳥園繁殖起來,數量已比原先多出許多。我的第一隻峇里島八哥就是在峇里島的一座鳥園看到的。
如果有選擇,誰願意到鳥園看鳥?每每看到被關在籠子、無法飛翔的鳥,生而為人我都深感愧疚,必須忍住砸爛籠子的衝動,這應該是我唯一的,隱性的暴力因子。
人類對動物的殘忍沒有極限,中國國家博物館有一頂鎮館之寶的九龍九鳳冠,其中所用的羽毛,為保色澤鮮豔,必須從活生生的翠鳥頸後拔除,如此總共奪取兩千多隻翠鳥的命。
我在鳥籠前許願,此生此世,定要看到自由飛翔的峇里島八哥,於原生地的山野。
三年後,我眼前的峇里島八哥,有戴腳環,也有沒戴的,八哥群中還出現一隻被圍毆、孤單單的爪哇斑翅八哥,因為棲地流失,據說現存數量比峇里島八哥還少。
這是一群復育後野放的八哥,非野生族群,也有因受傷而被收留者,國家公園管理員每天固定餵食,並提供一座原來是洗手台的澡堂,既有安全數量,也保證慕名前來者有親民的鳥可賞。但老實說,不少人當場傻掉,包括我,「啊,這也太容易了吧……」
天寬地闊,飯來張口,相信這群八哥應該沒煩惱,但願這樣的日子可以天長地久。野生族群呢?管理員相信還存在,但必須往更深的山裡找。
至於台灣,難道沒人圈養嗎?做鳥調的朋友告訴我,當然有,甚至繁殖到兩百多隻,數量恐怕比峇里島還多,野放肯定影響生態,已嚴格列管中。
無論如何,我還是想在峇里島的山林看峇里島八哥,大概就像,必須跑阿里山看阿里山鴝,爬大漢山找大漢山當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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