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小說特區】黃錦樹/頭家門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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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15 第7696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 直接訂閱

人文薈萃 【當代小說特區】黃錦樹/頭家門外（下） 【極短篇】愛亞/探病 【慢慢讀，詩】楊小濱/三種正常（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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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小說特區】黃錦樹/頭家門外（下） 黃錦樹/聯合報 當中國所有港口被日本鬼子封鎖而彈盡援絕，頭家運用頭家們長期以來建立的曲折綿密的地下匯兌管道、忠誠的幫派兄弟，經由泰國、緬甸、中南半島迷宮般的小徑，把錢一小筆一小筆的帶進去，像螻蟻搬運糧食那樣。 中國幾乎被日本全面占領，只剩緬甸的補給線時，頭家募集大量物資，招募了數千個年輕機工，冒著生命危險在那九彎十八拐的山路上，用小卡車把糧食、油料、藥品、衣物等送到雲南，讓國軍可以撐到美國的援軍到來，終於撐到日本戰敗。為此，蔣介石給他頒了褒揚狀、牌匾、勛章，甚至特製的、尺寸巨大適合掛在會館大廳牆上的國旗。 日本鬼子戰敗後，國共內戰期間，頭家受毛澤東邀請北上，走訪了半個中國，親眼看到蔣政府嚴重的貪汙腐敗後。頭家灰心之餘，即轉而支持紅軍，慷慨解囊。那時，新客頭家也分裂成兩個陣營，支持蔣的，或支持毛的。人民共和國建國後，因國庫的黃金都被蔣運去台灣，新中國一貧如洗。在開國典禮前，毛親自給頭家打了電話，沙啞的說「祖國需要你」，要求盡力援助。為此，頭家賣掉印尼的十座礦山、一條河，二十多個島，一百多間廠，五百多間紅毛樓，兩個非洲小國，聯同其他同理念的頭家，籌措的資金可以買下台灣。即便英殖民政府多方阻撓，還是成功的把巨款匯到毛的手上。但對毛主席邀他到新中國定居，以便「共同建設新中國」，審慎考量後，頭家還是婉拒了，但同輩的頭家確實不乏受邀而「落葉歸根」的。臨別時，毛主席大筆一揮，給頭家寫了兩首意氣風發的〈沁園春〉，還有「民族英雄」的牌匾。 那時頭家已經很衰老了，好像因為頻繁的參與建國（及造人），而耗盡了心力。後來，毛主席手書親賜「民族英雄」四個字也被用在頭家的墓碑上，是為「民族英雄□□□頭家之墓」；為了感念頭家對人民共和國的貢獻，文革期間頭家還收到毛主席寄贈的一尊三公尺高無頭南北朝坐佛。那頭，據說給日本鬼子活生生鋸斷帶走深藏於京都。其實頭家偏好收藏無頭佛像，他的其中一棟紅毛樓的禪房，就陳列了數十尊無頭佛。心血來潮時，頭家會點了線香、盤坐在蒲團上與他們共同讓頭腦放空竟日。 頭家另一個特別的嗜好是收藏門（或其門的殘骸），有古老歷史的城門、廟門、大宅門、小門。因為極其節制，所以收得不多。其中有殘段疑似是熱蘭遮城的門，是頭家在棉蘭當瑪腰時，巴達維亞的碧眼紅毛總督送的；南京城的小北門上的銅環，是孫文送的；西安被踹斷的半個城門，是蔣委員長送的；北京城北門厚重的門檻，是毛主席送的。奉英女皇之命，大盜史坦因曾給他送過一塊古樓蘭城的木門殘片，彩繪著獨眼門神的半張臉。 頭家故後，據說他的一個從事街頭藝術創作的年輕孫子（還是私生子）依遺囑清單，獲贈一箱面具。那五百多個面具中，最有名的一幅，是日本昭和天皇用過的，鼻子長得像陽具的天狗面具。 其實，頭家的名氣、他之拯救中國於垂亡，都曾給他在日本鬼仔南侵時致命的麻煩，甚至被日軍憲兵隊「請」去仔細盤問過，被勒索了五千萬作為「奉納金」。甚至有人說他在日本憲兵部那裡，為「不死」的名聲所累，胸腹已經被暴躁的軍官用武士刀劈開。但為什麼還能似乎無傷的走出來（只有衣服留下了完美的刀痕），是誰也不能瞭解的事。這一傳聞在大西覺這位戰犯審判中逃過一死的憲兵囉哩吧嗦的回憶錄中得到證實： ……剛從南京戰場上劈殺了數百個中國人而自封「千人斬」的鹿野君素來頗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拔刀技自豪，他的斬擊號稱「無痛劈殺」，意謂被斬殺的人一瞬間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切斷，不會覺得痛，等到感覺到痛時其實已經死了七八秒，有的被斬殺後還能說上幾句話。 那時，看到傳說中的奇人、穿著灰色唐裝、臉露微笑、據有不死之身的「頭家」，一時忍不住技癢，還沒打招呼就拔刀準備劈殺。那時，發生了件奇怪的事。我看到頭家非常快的靠近鹿野君，好像在鹿野君的刀柄上按了一下，在他的胯下捏了一下（「」的一聲好像蛋被捏破了），我也不確定鹿野君是不是拔過刀（秒速斬殺對手，刀迅速回鞘）；還是刀根本沒機會出鞘。從他得意的表情來看，應該是認為已成功把對方斬殺，他在數秒等待對方覺得痛、等待血噴出來。七八秒過去後，鹿野君突然臉色變得很難看，捂著下體彎下腰，似乎很痛苦。（《東方的直布羅陀》，頁101） 「咔」的一聲？日本鬼子的蛋是有殼的？ 其實是為了爾後的合作──日本鬼子需要華人頭家的財富和生產力，募集糧食的能力，多年建立的生產線和通路，那八個野鹿的莽撞立即被上司喝止了。如果刀沒拔出來，頭家的衣裳不致被劈開。大西覺的回憶錄引述了鹿野的證言，「我明明……看到自己把那傢伙劈開了。我清楚感覺到刀刃划開皮肉，像劃開香蕉莖，劃破了肝臟，那好聽的聲音──」事實是，當頭家被要求坐下來喝茶時，鹿野苦著臉衝去醫務室，他不失幽默感的苦笑說：「我覺得蛋黃都快跑出來了。」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看來鹿野和頭家的感知之間有一種微妙的時差，一種文化差異。 一般人只看到頭家走出被日軍徵用為刑所的中華大會堂時臉色很難看（幾乎變成生芒果青色，像拉美克星人，此後也沒甚好轉），雙眼的眼白也幾乎消失了，成為漆黑的鬼眼。隨後的三年多，頭家明顯和日軍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頭家的養豬場和養雞場，給日本鬼仔提供肥大的雞豬鵝鴨；他的米店，也給鬼子提供一卡車一卡車的暹羅米，還和鬼子合夥開椰油廠、醬油廠，肥皂廠、酒廠等，以致一度被抗日軍視為漢奸，還差點被激進分子行刺。但後來有證據顯示，頭家不只利用他和日本人的關係拯救過好些被日軍逮捕的無辜民眾，其實和抗日軍也有私下接觸，甚至還給他們提供過槍枝（走私軍火可能是他不為人知的生意之一）和救命的藥物。那些小三星唔讀冊，不知道頭家雖然是大資本家，可是興趣廣泛且自相矛盾，連「無差別丟炸彈」的無政府主義者都支持過的（只要丟的不是自己的店），南洋共產黨成立大會，就在他在牛車水的洋樓上，場地、茶水，每個人吃的海南雞飯，都是頭家提供的。頭家和胡志明可是交情匪淺，常一起在牛車水吃薄餅，否則他的越南玫瑰打從哪來？ 頭家葬禮後一百天的午夜，一場驟雨之後，鎮上和郊區馬來甘榜裡每個人都聞到一股難以忍受的臭味，所有人都知曉那是股屍臭。剛開始差不多是死老鼠，漸濃之後像死蛇，死貓，死狗，死人，死豬，死牛……然後，愈來愈濃，黏稠，令人窒息的膏狀，用湯匙都可以刮起來似的，感覺是很多死東西腐爛了沒有深埋。很多經歷過「日本手」的老一輩（即便已失智，忘掉一切住在老人院）都回想起那時候，鬼子大檢證許多人被殺了淺淺的埋在河邊，幾天後，惡臭蔓延。那惡臭，大概也持續了一百天，應該是時候有人去偷偷掩埋了。若干年後的印尼，數百年前的馬尼拉，巴達維亞，大屠殺後幾個月內，那股沖天的惡臭像一堵黑色的牆，連烏鴉都得閉上嘴繞道。 那一百天，母雞生下來的蛋都是臭的，很多女人無緣無故產下死胎。 守墓人最先確認了臭源，口鼻用紗麗纏了無數層的印度仔向警方作證，是頭家的墓穴沒錯。好像有股黑氣，源源不絕的從墓穴中暴衝而出，像死人在發怒，沒有人敢靠近，怕被「沖」到，尤其是那麼顯赫而滿臉殺氣的頭家。 幾天前，人在千里之外北方的建國，在一天夜裡，走暗巷時遇襲重傷昏迷，在異鄉陌生的床上，夢到幼小的自己騎著紅色腳踏車，到一處土牆邊停下，那裡有道巨大的門。他舉起手，推開一道小門。一股異乎尋常的惡臭像成千上萬的黑色蝙蝠急急奔竄出來。 十天後，惡臭散去。果不其然，墓穴破了個大洞，棺木被撬開，頭家的屍體不翼而飛，只剩下下葬時那一襲明朝唐裝，還有遺囑裡堅持要帶去陪葬的一顆石佛頭，像只矮凳那樣傻傻的在一旁發呆。 隨即有神棍說，頭家只怕是藉「尸解」，金蟬脫殼，又在哪裡變形轉化復活了。 （下） TOP 【極短篇】愛亞/探病 愛亞/聯合報 「我們去看看他吧？」 他問了，可大哥沒回話，待了一會兒，他補了一句：「怎麼樣？」 …… 他決定不再問了，這悶大哥。 飯吃完了，他覺得胃不舒服，他揉弄著胃，大哥這才開口：「早告訴你吃飯的時候別亂說話。」 對，吃飯談什麼癌，談什麼醫院，明知道大哥難搞，還…… 「就，就怕自己等下又忘了，想到就說了。」 他解釋，但大哥又沒了聲。 好啦，反正話說到了，不吭就不吭吧，再說了。 他把大哥送回家，兩人脫卸口罩，洗手，他插電用彎嘴壺燒水，布好濾紙、磨咖啡豆，大哥的聲音響起：「溫杯。」喔喔，他注剛滾的水溫杯，一人一個小馬克杯，沖濃些的是他的，是個淺紫色沒任何花樣的好看杯子。淡些的給大哥，杯子是奶油黃色，對別的東西大哥並不執拗，只有對咖啡杯，他一定要用奶油黃色的。是，他記得大哥提過和前情人一起蒐集了不少各種式樣的奶油黃色咖啡杯，每次都一式兩只，兩人對喝，嗯，比穿情人裝優雅多了。前情人怎麼分手的？聽說是有第三者，不知道，他哪敢問。 咖啡時間在啜飲的安靜中結束，洗完杯子，他說聲「我走了」，自己開門，到了大廈庭院的苦楝樹下突然覺得臉上涼涼的，哎，口罩。他回頭，上電梯，回到大哥家，開門的大哥皺著眉，他沒敢多說什麼，拿了適才脫下的口罩就走。 「我說……」大哥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我們就下下禮拜去看那人吧。」 他很意外，連聲：「好，好。」 像逃離嚴父的小兒，他快步走向自己停在路邊的車，都四十歲了，怎麼還那麼畏懼這個哥哥。 下下禮拜轉瞬就到，他開車接了大哥去吃飯，飯後的習慣是回大哥家喝手磨的濾紙咖啡，車在路上，突然大哥要他掉頭，叫去王醫師診所，臨時這樣，萬一病人在睡覺豈不可惜。到了汐止的王醫師診所，電梯逕上三樓病房。診所規模不大，但三樓竟有六間單人病房，住的都是不願在大醫院曝光自己的一些人物，「那人」住在沐了木瓜牛奶色的美美房間已有兩個多月，其實就是他的二哥，他背著大哥去探看過二哥好幾次了，二哥蒼黃著臉央他帶大哥來，口中總是喃喃：「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他。」而大哥一次都沒有去探過病。他這兩個哥哥究竟什麼時候開始交惡的？ 敲了門，哥倆進了病房，二哥倚著床頭，在喝咖啡，王醫師也在，手中也端著咖啡坐在二哥病床上。那個很像老去的韓國男子天團的花美男王醫師，有些慌忙地起身，醫生坐病人床上是有些不成體統，大哥則從頭到尾沒看那王醫師一眼，也不與二哥說些什麼。 可他覺得一股怪異感，是，是咖啡杯，王醫生和二哥的咖啡杯都是奶油黃色的，那杯子的形式他熟，他在大哥家是沖咖啡洗咖啡杯的人哪。 他發傻了，腦子裡有些什麼又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大哥往病床上扔了一個厚厚的紅包袋，向門外的電梯走去，他望向兩個端著咖啡杯呆僵的人，說了句：「我、我也告辭。」然後也出門按電梯去，站了兩秒，他咚咚咚下樓梯，應該趕得上出電梯門的大哥吧。跑著下樓，他知道他又蠢了一次，自己怎麼一副演了爛戲的樣子。 TOP 【慢慢讀，詩】楊小濱/三種正常（三首） 楊小濱/聯合報 ●正常的人 迎面，走來一個正常的人。 他有鼻子有眼，四肢健全。 看上去，他血壓不高， 脾氣和善，懂道理。 他不折不扣，是個人。 ●正常的一天 傍晚了，還沒發生點什麼。 一天快過完了。 天氣不慍不火，像祖母。 這一天，就這樣撫摸我， 讓我餓得心安理得。 ●正常的故事 搞到一起，結婚了， 他們面面相覷。 哆來咪，上蛋糕。 「這首歌好聽嗎？」 「真甜，好吃。」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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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纖維板、氮氣科技加持！新一季話題跑鞋怎麼挑？ 更多消費者投入馬拉松、三鐵、越野跑等運動項目。而其中慢跑是最多人參與的項目，因此造成各家運動品牌跑鞋呈現百花齊放的現象，無論是加入碳纖板還是獨家的氮氣科技，都是目前在跑者間的熱門關注話題。那新一季話題跑鞋怎麼挑？ •《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熱》什麼都放了一些的熱鬧大雜燴 這次的《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熱》，把量子領域做得很炫很炫，各種搶眼的視覺元素，一開始造成了在看阿凡達的錯覺，接著整部片中出現一些不同的種族、有革命、有恩怨情仇、有各種高科技，還有大場面的混戰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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