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假返鄉,南北車潮總是讓人煩躁。我在國道上龜速前移,想起幾年前的內蒙古之旅,當時可是趕上五億人的大出遊,這幾百萬人的移動不算什麼啦(但還是很氣塞車)。那是在疫情之前,世界看似和平的歲月。在運輸人潮最多的那天,我們從北京前往內蒙古
2016年秋天,我跟兩位好友分別前往中國的不同城市交換學生,約定好十一長假時一起去旅行。十月一日是中共建國的日子,通常會休個七天,所以被稱為十一長假。我在微信群組裡替大家科普。
「我之前還以為是要放十一天的假咧。」朋友小賴說。
小賴是個規畫神人,一群人出遊建議一定要有這種歡喜做甘願受的角色。行程?她安排!住宿?她規畫!交通?她解決!不去旅行社工作可惜了。我跟小何則成為只出錢不出腦的信眾,賴神的轎子要我們去哪裡,我們就往哪裡去。
在運輸人潮最多的那天,我們從北京搭臥鋪火車,躺在上鋪擁擠地前往內蒙古的首府呼和浩特。隔天一早興奮地上了旅行團的遊覽車,準備開始兩天一夜的草原之旅。這幾日的千里遶境,讓我們像是被催眠般地打盹,睡得正熟時,導遊拿起麥克風,突然解釋騎馬的訣竅。
「唔……她在說啥小?」我揉著眼睛問隔壁的小何。
「什麼一腳踩在馬鐙上,踏上去之後手握好韁繩,不然會摔下來。」
「這不是廢話嗎。」我忍不住吐槽。
小賴在一旁補充:「導遊說,騎馬時屁股要跟著馬的起伏上下移動,不然屁股會很痛。」
「……大家都懂了唄!」導遊阿姨說,「唉好了,到了到了,可以下車了。」
我發現窗外的風景已是風塵滾滾的黃色土壤,哪裡有草原。我趴在車窗上無病呻吟著:「我的綠色草原呢!」
綠油油的草原是夏天限定。雖然早就知道十月是枯草期,但還是有種「特地請假去排隊名店,經典口味冰淇淋卻已賣完」的悵然感。
不過,眼前還是很壯觀,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一望無際,不知道這片土地的盡頭在哪裡,希拉穆仁草原的蒙古語意思是「黃色的河」,這個季節看起來確實有那份滋味。
下車後,接待大叔穿著傳統服飾笑著迎接我們,每個人都被餵了一口馬奶酒,另一位馬臉大叔引領著大家到一個小屋穿戴安全帽,一直到被扶著上馬的當下,我都還在想,咦,什麼時候要教我們騎馬呀?
我愣愣地抓著韁繩,馬兒在沒有人的帶領下開始小碎步走了起來。等一下,原來剛剛在遊覽車上的導遊經驗分享就是教學了嗎?喂!太相信我們了吧!
就這樣,我跟馬在草原奔馳了半個小時,還一度因為拿著自拍桿差點落馬(危險動作請勿模仿)。事後我跟朋友們小聲嘀咕:「我們剛剛那樣騎馬算不算酒駕啊。」
天色漸暗,一直很期待的重點行程來了,我們三人興奮地討論著。
「不知道蒙古包住起來是什麼感覺!」
「真的可以拆開來移動嗎?我等等要仔細觀察!」
導遊帶著我們到蒙古包前,發給我們鑰匙:「為了更方便旅客,現代的蒙古包提供了舒服的床鋪,也有電源跟水源可以使用,但這裡是沒有熱水噠,要特別注意。」臨走前還不忘提醒,「晚上六點記得到餐廳集合用晚餐。」
我們拎著行李,愣在眼前的現代「蒙古包」門口,久久不能自已。
就是一座蒙古包造型的混凝土小套房啊!我們衝進房間裡翻看內部的擺設,希望找到一絲蒙古風情。
沒有,什麼都沒有,連馬的小雕像都沒有。馬的。
我們又飢又渴,盯著圓桌上的料理準備下手
走往餐廳的路上,小賴看起來有些沮喪,她是喜歡體驗不同文化的狂熱者。事前沒做功課的我與小何對看一眼,帶氣氛的時候到了。
「沒事啦,往好處想,現代化確實比較舒適啦。」我呵呵賣笑。
「牆壁也比較不透風,你看晚上這麼冷,只有四度。」小何搭著我的肩補充。
園區餐廳是一個像體育館的寬敞空間,浩浩蕩蕩幾十桌,畢竟現在可是十一長假,據說有五億人同時出門旅遊,不管再遙遠的地方都充滿了遊客。如果可以去火星旅行,想必那裡也會充滿嗑著麻辣小龍蝦的中國旅客。
我們又飢又渴,盯著圓桌上的料理下手,奇怪,找不到肉在哪裡,而且分量好少。其中一道菜是白饅頭(這算是菜嗎),我們三人各拿了一顆慢慢地啃,配點鹹菜捨不得吃完。直到其他人幾乎都散了、每道菜的盤子都見了底,我們還坐在餐桌前,因為肚子還沒填飽。
「這就是貧富差距嗎?早知道我們就舉手點羊腿!」小何一邊拿著筷子在殘羹冷炙中尋找肉末,一邊憤恨地說。
把時間推回十幾個小時前,剛上遊覽車沒多久,導遊阿姨便在車上介紹起蒙古美食,說得多肥滋滋好吃的樣子,果不其然是推銷今日的晚餐,大漠烤羊腿,一份七十元人民幣,約莫三百五十元台幣。
三人討論了一下,看看乾癟的錢包,考慮到後面的旅程還有很多城市要走,決定不加點肥滋滋羊腿。這個行程兩天一夜,說好包車包吃住,團費七百元人民幣,七百元我可以吃學校食堂的早餐吃一百天,晚餐怎麼可能一點羊肉都沒有呀?不吃羊腿沒關係!
「誰知道真的一點羊肉屑都沒有呀!」小賴摔了筷子。
我打圓場:「別氣別氣,不然這樣……」我看著隔壁桌兩個大爺的面前還剩下好幾顆饅頭,吞了口唾液,「為了不浪費食物,我去要饅頭看看。」
沒有人表示反對,只剩異常的沉默,等到我真的去討了那盤饅頭回來之後,三人面無表情地嚥著。
不知是誰先開始笑了起來,我也忍不住笑了。
「太荒唐了,一群年輕台灣女子在中國的草原上跟陌生人討饅頭吃。」小何說。
我補充:「還住在假蒙古包裡。」
「沒有熱水的假蒙古包。」小賴加入。
那些年我們連點羊腿的餘裕都沒有,睡在坐不直身體的火車上鋪,時而受氣,時而崩潰,但歡樂伴隨。我在深夜的客運上醒來,滑著手機追蹤疫情的新聞,只望親友都平安,有緣千里再出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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