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年前,資訊不發達,我想認識更多文友,於是決定參加寫作班與文藝營。不過,寫作這件事,到底很難在幾天內打通任督二脈,所以彼時最大的收穫,其實是認識來自全國各地、不同生活背景的文友。
我喪氣地掛上電話,認為命該如此
某年文藝營,我和一位文友談到自己得了怪病,全身無力、怕冷、嗜睡,常感到不支,偏偏去醫院檢查數據又都正常。文友說他之前開刀,雖然病好了,耳朵卻常會大量出水,幸好有人介紹一位神醫給他,看一次便痊癒了。
他給了我電話,可這位神醫已經退休,每天只願意接十組病人,看病當天下午兩點才能打電話預約,早一分鐘也不行,且沒有健保,只收現金。
為了治病,我坐在電話機旁,準時下午兩點一到馬上撥出,但每次都秒殺,有次乾脆一點五十九分就撥,還被對方「洗臉」。我愈撥愈生氣,心想該不會還沒病死,先被氣死?於是,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再約不到就放棄。
第三次,果然又瞬間額滿。
我喪氣地掛上電話,認為命該如此。不料,電話竟然響起來,對方說有位病人臨時不能來,問我要不要補他的缺。失而復得的感覺教人欣喜若狂,道謝後趕緊前往。
那是間位於北市蛋黃區的獨棟豪宅,按了門鈴,確定身分後才讓我進入。十個人排排坐,神醫出現時,我感到有些驚訝,他穿著皺巴巴的短褲T恤,外表有點不修邊幅,與那間豪宅簡直格格不入。該不會遇到詐騙?再轉念一想,高人都是不露相的,說不定他是類似金庸筆下「黃藥師」那樣的人物?但最令我跌破眼鏡的,是他一邊幫病人看病,一邊喝波霸奶茶!與神醫的人設很不搭。
由於我是最後一位病患,可以全程觀察他幫前面九位病人看病,看得我十分驚奇。有位婦人不知得了什麼病,神醫居然起身教婦人如何走路,怎麼扭動臀部;還有一位男病人,神醫的治療方式是建議他「搬到南部」,因為北部濕氣太重。
好不容易輪到我時,神醫盯著我的臉很久,久得讓人不好意思,彷彿等等就要告白。然後,他說:「你有憂鬱症,由於沒有積極治療已傷到心腎肝。」接著又貼近我,嗅聞我身上味道:「你身體很差,不能去工作,要在家好好休養,你隨時可能在睡夢中休克死掉。另外,也不能吃內臟、辣的烤的炸的甜的冰的……」大概羅列了三十多種日常很容易吃到的食物,我全不能碰。
多年的病,怎可能看一次就好?
神醫憑著「望」和「聞」就能診斷,的確不是蓋的!我的憂鬱症源於九二一大地震,是個不能說的祕密,沒想到,這祕密居然大剌剌寫在臉上。
看完後,神醫請助手到後面抓藥,裡面是一堆像乾燥花的東西,唯一認得出來的是「薏仁」。費用兩千元,感覺有點貴,但神醫花在我身上的時間也頗長,加上那些「原型」草藥,好像也就值了。
然而,多年的病,怎可能看一次就好。
後來,無論我再怎麼打電話也預約不上,最後甚至覺得那次進豪宅看病的事,根本是一場幻夢。某一次掛上電話,我坐在客廳生氣,但也搞不清楚自己氣的是電話,是自己,還是這個世界。整個思緒溺水沉到底後,深深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
我丟掉了神醫的電話和地址,也丟掉了疾病的框框。我問自己,既然可能在睡夢中隨時離開人間,那我還有什麼想做卻一直遲遲未做的事?
想起人生一路上遇到很多貴人相助,消耗許多社會資源,卻從未回饋,前半生汲汲營營,做的都是利己的事。因此,三十多歲的我下了一個決定,要花一年當全職志工,到各機構去服務,免得忽然死了,只留下遺憾!
有些慈善機構不知我身體狀況非常差,僅看我是一名男性,便派給我很粗重的工作,可我欣然接受。而為了完成託付,當志工之餘,我也努力運動養生,沒想到幾年下來,各種病痛竟然不藥而癒。
仔細推敲,應是運動和正念救了我。
這世界沒有什麼事是絕對的,最糟的是坐以待斃。不確定憂鬱症是否已經遠離,或只是暫時躲避,但二十多年來,我仍持續當志工和運動,年紀漸長,我也學會把疾病當成忠言逆耳的朋友,或老天善意的提醒。
經過無數疾病洗禮後,我已然領悟到在這名醫難掛、醫護缺人、醫療費用高漲的時代,學習聆聽內心聲音、觀察身體變化、善待自己、養生運動、心存正念……或許,自己會是自己最神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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