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在繽紛版讀到〈還是習慣中港路〉一文,我在心裡大喊yes,因為自己也是叫它中港路。不過,不同於作者是習慣使然,我是出於無知,不曉得中港路早就換上「台灣大道」這個新名字。
●
我曾經在台中度過幾個寒暑。那些年常常到朝馬搭車,來來去去,有點熟又不太熟的中港路,成為記憶深處的台中印象之一。後來,搬離台中,接著離開台灣,從此鮮少重返這個中部城市。
幾年前,到台中參加一個集會,行前對目的地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在朝馬站附近。打算客運下車後,直接走過去,哪曉得從頭到尾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方。明明人就在中港路上,偏偏又找不到(地圖上的)中港路,地圖愈看愈糊塗,最後,竟是盲目地跟著人群走,才順利找到會場。
那天深夜回程搭計程車,告訴司機到朝馬轉運站,他反問路線要怎麼走?說著說著,提到台灣大道。我心想,什麼台灣大道?沒聽過,怎麼告訴你好不好?擔心司機看出我不認得路,故意繞遠,拿我當冤大頭,只好含糊應對。幸好,後來來了一通電話,司機忙著回應。
今年夏天到台中訪友,經他解說才初識台灣大道,也順便了解近幾年的發展與變化。不過,即使朋友不說,我也發現台中不一樣了,走在台灣大道上幾乎找不到中港路的痕跡。曾經以為七期重劃區是荒草上的遙遠想像,如今高級住宅林立。回到母校,校舍多更新,熟悉的老教室只剩下幾間。走出校園,想找昔日租住的公寓,可當年幽暗的巷弄,如今充斥著明亮商店,人潮喧囂,環境變化之大,教人遲疑又困惑。屋子似曾相識,卻散發著濃濃的陌生感,多次反覆自問:是這裡嗎?最終,還是不敢指認。
中港路消失了,我的台中也不在了。
●
喚中港路是不察的無心之錯,喊另一條路為博愛路,則是行之有年的刻意習慣。
說起從前的博愛路,那可是台南市的書店一條街啊,一間又一間的書店比鄰而立,每逢周末我便從第一家書店開始罰站看書,看的可都是當周才上市、油墨味直撲鼻的新書啊。半小時後換到另一家書局繼續站讀,今天沒看完明天再來。
年少的我飢不擇食、囫圇吞棗,被博愛路一路餵養、成長。
後來,博愛路易名為北門路一段,又遇到大環境閱讀風氣改變,書店相繼歇業,3C用品店、影音店、運動鞋店、服裝店取而代之,少數留下來的書店不論書種、規模、來客數都不如過往,書店街的風華不復在。
然而,凋零的書街中也有突起的異軍,那是往日沒見過的漫畫便利屋,放眼望去,滿室漫畫。自己也是漫畫的愛好者,但是,很顯然我沒跟上漫畫市場的蓬勃與更新速度,店裡多數的漫畫不曾聽聞,再看看身邊盡是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我愈想廁身其間,愈發格格不入。
博愛路正準備離我而去。
後來,是孩子拉回博愛路與我之間的距離。近年,我動念買二手童書,又偏好看到書本狀況後才決定買或不買,於是走進以往不曾踏入的博愛路舊書店。幾次出入,竟然醞釀出一股期盼,好奇今天又會遇到哪個年代的哪些書。這份不確定包裹著意外與驚喜,和帶著明確目標走進新書店買書的經驗完全不同。
巧遇熟悉的二手書,追憶青春;撞見陌生的舊書,才發現自己錯過了一頁曾經。每一本二手書都偷渡一段過去,你的、我的、時代的。和夾藏在書頁間的歷史片段相逢,是逛舊書店的限定樂趣。
日日夜夜,我走在博愛路上,長年下來次數難計,卻執意不肯稱它北門路一段,彷彿只要繼續叫它博愛路,書店一條街的榮景就依舊在。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