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散文】夏樹/給下一個風神少年的備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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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30 第7386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 直接訂閱

人文薈萃 【書評•散文】夏樹／給下一個風神少年的備忘錄 【出版者言】胡金倫／獻給遺珠——給那些你應該明白，卻不為人所知的編輯潛規則 【書評•小說】陳育萱／夢碎後的成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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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散文】夏樹／給下一個風神少年的備忘錄 夏樹/聯合報 《合境平安》書影。（圖／皇冠提供） 推薦書：楊富閔《合境平安》（皇冠出版） 終其一生，我們都在追尋，下一輪太平盛世，下一段旅程，下一次偶然與巧合，下一刻夢想成真，但對楊富閔而言，等在那裡跟他「覓相找」的，或許僅僅就是，下一個風神少年！ 一開始，創作多年，寫人大鳴大放，敘事風風火火的楊富閔，坐擁時空記憶，大心亮出底牌──來搞一個「鬥鬧熱」重金屬樂團吧──這個樂團主唱，想當然就是他的風神少年。是本鄉本土「花甲男孩」，遶境奔跑的即時動態。是撥正反亂，別人沒有他有的「台灣囝仔心靈小史」。是花樣年俗、流水民情「故事書」的連環圖說。2022歲次壬寅，大運虎虎虎，晴天祭出了此番《合境平安》的霹靂大戲。 這個風神少年，也許從天而降，也許破繭而出，吸口民間氣息，想像風生水起，硬是闖出了名號。創作者只是給他傢私（樂器），搭好神壇（舞台），他就能舞刀弄棍，說學逗唱，飆出自己。 於是，在《合境平安》裡，我們看到了一個技巧與理念、生活與生命，更加多采，越來越通透的楊富閔。我們聽到了散文作品中少見的音樂性，那是由搖滾、抒情，共同放送的文學備忘錄。 風神少年楊富閔的創作概念就是他說的，「我從小就是一個愛跟神明大小聲的孩子」，人事時地物都在其中，這不是搖滾是什麼？搖滾不是越大聲越好，而是要有所表現，自成態度，每個節奏都打在激情的點上，讓人願意跟著一起，站到搖滾區來。自帶流量的楊富閔，風土誌異，浮生廣記，都有這樣碰觸靈魂，敲打人心的能耐，《合境平安》更是他的搖滾召喚獸，親身獻藝，如何踩著文字風火輪，不斷搖擺前進，越飆越過癮。 歲次與民俗，是少年仔「羊戶閔」的抒情人設，也是創作者楊富閔的「想像力定位系統」，用來照明，「沿街的每一顆燈都在盯著你看，你能不看到它嗎？」那麼多年，我們終於等到了一本台灣少年的「擊壤歌」，非關風與月，卻自有情癡，不止朗朗乾坤，簡直風調雨順。「我的寫作好像離不開這些敲鑼打鼓」。迎神做戲吃拜拜收驚起乩，私佛仔八家將廟會平安橋，這些人，那些事，於生命底層暗潮洶湧，在神明桌上文火慢燃，伺機打出了文學創作中最不可缺的，深情與迷信的燈光──要相信你筆下的美好，一如最好的你。 除了搖滾、抒情火力全開，楊富閔的風神少年備忘錄，還旁白了一段「喜歡發明說故事的方法」。說故事的人是永遠孤獨的鬼，《合境平安》所有小敘事、小插曲，虛虛實實，每一則都是一隻魂魄的再造，孤單遺世卻又浪漫得不得了。寫作縱有「霸霸款」，楊富閔求得的，絕對是上上籤，籤詩到位，有神快拜，「故事要風要雨，說風是雨，早就全都由你決定」。 想跟楊富閔擊掌，我們都將是你的，風神少年。 TOP 【出版者言】胡金倫／獻給遺珠——給那些你應該明白，卻不為人所知的編輯潛規則 胡金倫 （時報文化出版第一編輯部�/聯合報 出版人胡金倫到書店觀察 出版現況。（圖／胡金倫提供） 假如回到20年前 二十年後的今天，如果你還坐在這張編輯檯上，在電腦上整稿，發排版，紙本列印校對；二十年後的今天，如果你還記憶著書的味道，紙的顏色，字體粗細，字級大小，標題章名篇名書眉天地開本直排橫排精裝平裝；二十年後的今天，如果你還惦念閱讀文字不像煙般消逝，你會以這行業的技藝作為終生的志願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編他者之書消得人憔悴，或只為博自己一笑嗎？ 假如編輯的名字像一陣風吹過不留痕跡，默默又沒沒，無人知曉，沒人記得你在版權頁上那一行瘦瘦的華康細明體10級字（甚至有的不曾出現過），你的名字隨著時間湮沒於塵灰，被後來的聲音洗刷汰盡，不復追憶似流水年華，你會在意自己是這歷史長河上的一葉扁舟嗎？彷彿是眾神不小心撒落在人間的一串珍珠，有得有失，有遺有拾。 假如編輯這份工作如日落西山漸入黃昏直至暝暗，你還會依戀文字匠人發誓不離不捨不棄而引得癡人笑夢話嗎？那有什麼是你珍惜眷念義無反顧一路沉吟迄今真的但為字故不曾後悔？編書看書賣書買書藏書成癡，不瘋魔不成活。執迷笑我太瘋癲，我笑固執看不穿。不見書已墓成槁，唯文字鋤作田。 當你編輯檯上蝴蝶夾裡一粒粒一顆顆文字幽魂翻飛在紅筆下畫過一條又一條的紅線，圈起又圈起溜不出眼皮底下的錯字別字怪字；你長期使用電腦打字滑鼠低頭看書稿，坐姿不良導致腱鞘囊腫、「腕隧道症候群」、「扳機指」，甚至是頸椎側歪壓迫到神經線，結果要長期復健拉脖子這種職業病痛；當讀者漸漸放棄閱讀，當書市日漸欲振乏力，當書店哀鴻遍野開開關關之際，讀者水流如一江春水到人海不復回，數位網路媒體追劇電玩崛起轉移大家的閱讀目標時，假如回到二十年前，你會重新考慮有這種後遺症、投資回報率低的工作，再做一次職場選擇嗎？ 時移事往，日轉星移，過去大家重視的編輯地位與價值以及備受尊敬尊重的程度，那些在古往今來的歷史上赫赫有名留芳百世名垂千古的名字，甚至是名不見經傳但成就了一本又一本暢銷膾炙人口讓讀者手不釋卷讚不絕口的書的幕後推手大編小編，或是你絞盡腦汁耗盡心力編輯了一本自以為是上品，卻乏人問津，銷售淒慘的書時，你是否有信心繼續走下去，與書同行？ 這個時代不同了，我們都回不去了。過去對編輯這份手藝，對一本書的讚許肯定，如今有可能換來市場隨時隨地任何空間的謾罵批評筆誅口伐毫不留情不會嘴軟的你一言我一語，沒有雪中送炭的溫暖，只有同溫層的火上添油，燒得更旺更盛，路人甲乙丙丁指桑罵槐含沙射影指責他人髒亂卻沒低頭看看自己的肚臍。五十步笑百步的編輯人生啊。二十年前的你，不會嘆息。二十年後的你，原應嘆息。編輯何價？編輯無價？編輯有價？是什麼樣的一種價值，存在什麼樣的價值，會讓你想堅持下去？如是我問。 入行二十年前的我不曾如此想。入行二十年後的我捫心自問，值得你嗎？你值得嗎？ 回到今日，你會問：從事編輯這份工作有價值意義嗎？ 我們的社會多空虛寂寞和壓抑 21世紀初，台灣圖書出版行業不算太壞，也不能說大好，但是每一年總會有幾本動輒首印三萬本年銷二十萬本，或月銷四十萬本，締造書市話題神話，或出版奇蹟的暢銷書。暢銷作家無論中文外文在台灣比比皆是。我剛進入編輯出版行業時，翻譯文學小說是王道，飢餓遊戲裡求得達文西密碼，追風箏的孩子有燦爛千陽，偷書賊藏了第13個故事，當靈山遇見靈肉，歷史學家創造四的法則，大象的眼淚換取失竊的孩子，麥田捕手在長路上遇見惡人的失物之書。本來以為出版市場無大戲可唱，豈知格雷的五十道陰影聯手暮光之城，情色人獸性與愛，文學只是反映人性人心。 養生保健曾經殺出重圍，不一樣的自然養生法刺激了三匹馬力的果汁機，使得大家都要喝蔬果汁，求長生不病（即使現在大家還是常喝蔬果汁，無關癌痛，是為養生和健康）。巴菲特彼得□杜拉克貝佐斯比爾□蓋茲馬斯克一直是商業理財投資專家佼佼者，2021年新冠肺炎蒸騰了台灣股市，眾眾大發利市，股癌崛起，致富心態的灰階思考提供了無限賽局。當然，你必須具備不被討厭的勇氣，和原子習慣，因為這是贏家「最大的『祕密』」。 不過深思細究，我們的社會多空虛寂寞和壓抑，無處發洩釋放壓力。直至2014至2015年，纏繞畫著色書喜瑪拉雅山般占領書店平台排行榜，彩色筆蠟筆搭上暢銷便車，這現象又說明了什麼。你只能說，台灣的圖書編輯出版與國際市場銜接得無縫無隙（或超前部署），大人小孩男女老少不分性別族群都需要身心靈療癒，以顏色彩化人生。 再過二十年，你還會記得的是誰？ 二十年前後的我們，見證了芸芸中文作家中，九把刀痞子蔡高陽張愛玲朱天文朱天心蔡素芬張大春（還有可愛的大頭春）吳明益金庸古龍蕭麗紅伊能靜張曼娟龍應台楊絳三毛瓊瑤侯文詠吳若權等無數又無數的名字在書市上暢銷長銷……直至現在的張西不朽護玄御我阿飛吳曉樂周慕姿林立青蔡康永陶晶瑩黃山料潘柏霖徐珮芬吳芬林奕含安倍夜郎洪愛珠村上春樹東野圭吾J.K.羅琳厭世國文厭世哲學家厭世動物園古文鄉民等……族繁不及備載，不分排名先後次序的長串陳列只是要反映出版市場和讀者閱讀對象的變與不變，但也是不同世代編輯共同製造的出版場現象記。 話雖如此，風水輪流轉，今天你是天王，明天我是至尊。再過二十年，你還會記得的是誰呢？ 於是我想起，在這些名字以外有更多更多，被忽略被遺漏被遺忘的，不被注意的，不被人提起的。是作家，是一本一本蒙塵的書，是日以繼夜，常常加班，搞到腰痠背痛的編輯。他／她們也許不曾得過任何獎譽的肯定，只有一直付出，不問回報。他／她們是最珍貴的遺珠。因為有遺珠，我特別珍惜。 TOP 【書評•小說】陳育萱／夢碎後的成家之路 陳育萱/聯合報 《婚姻生活》書影。（圖／時報出版提供） 推薦書：Tayari Jones／著，彭玲嫻／譯《婚姻生活》（時報出版） 年輕的非裔女作家中，潔思敏．沃德透過《黑鳥不哭》（Sing, Unburied, Sing）以冤魂糾纏魔幻隱喻非裔逃脫不了的命運。塔雅莉．瓊斯則透過《婚姻生活》（An American Marriage）寫實刻畫一對愛侶的命運因冤獄而破碎。塔雅莉．瓊斯並不像《在世界與我之間》作者科茨直遞「我們在美國被奴役的時代比自由長」的恐懼，她經營瑟蕾雅與羅伊這對來自美國南方，非裔知識分子的婚姻，他們深愛彼此，共同懷抱即將實現的美國夢——不論膚色，藝術無國界，製作娃娃的一雙巧手在新時代新社會將會為他倆織出美麗前程。 彼時在松林旅社溫存的男女主角，朦朧感知到「我們的婚姻是一匹織工細密的掛毯，脆弱，但可以修復」，相較而言，父母輩的婚姻是用「較不精緻但材質耐久的布匹做的，類似棉花袋的那種粗麻布」，這道伏筆裸現有色人種與婚姻本質的美麗危脆，果然劇情急轉直下，羅伊莫名被指控性侵。諸多證據無法讓現代法庭扭轉審判，有色人種鋃鐺入獄。 塔雅莉．瓊斯除了藉「監控囚禁」巧妙挪移「不正義」命題，使讀者意識到犯罪的公共論述往往視有色人種為危險分子，美國社會中種族課題仍是討論不平等的重要議題，牢籠更容易為羅伊而開，而非白人女性。並且，受到禁錮的不只羅伊，牢獄生活取消了婚姻中一起生活的意義，也為探監的瑟蕾莎帶來屈辱與誤解，囚禁了情感自然發展的可能。在瑟蕾莎看來，「結婚就像把一根枝條嫁接到另一棵樹的樹幹」，需刨去保護性的樹皮，鑿洞容納新的枝條，癒合則需緩慢的時間。婚姻共同生活之必要也如投遞銅板，因而交換通信縱使古老緩慢又浪漫，卻敵不過二人生活漸行漸遠的空洞導致裂變與罪惡感。羅伊和瑟蕾莎已無法同享風穿過鐵網縫隙的音樂。 推進第二部，塔雅莉．瓊斯揭開監獄外的日常，瑟蕾莎的青梅竹馬安德烈成為新的主旋律。安德烈與瑟蕾莎走在一起，不是方便，而是愛。彷彿為了辯證此事，瑟蕾莎想起大羅伊埋葬歐麗芙的那刻，她喟泣：「我的婚姻根本就是表面文章。我覺得我根本不懂把一生完全奉獻給一個人是怎樣一回事。」然而弔詭的是，能夠全然奉獻一生給對方的大羅伊與歐麗芙，他們畢竟攜手共度了此生。因此，讀者也慢慢恍然瑟蕾莎、安德烈、羅伊三人矛盾糾結之深，他們面對的並非傳統感情定義上的背叛，其實他們盡其可能地等待與奉獻，但沒人感到「公平」。愛情本就不公平，然而影響他們最深的是藏在背景的不正義——塔雅莉．瓊斯挪借奧德賽故事，自婚姻中的愛與考驗，折射一幀當代隱痛，非裔人士與有色人種縱使通過考驗，卻尚未獲允「返家生根」。 來到小說最末，矗立在瑟蕾莎家中的老山核桃雖曾被出獄後的羅伊用斧頭狠狠劈過，可這株見證幾代非裔離散經驗的樹並未死去，最終它陪伴瑟蕾莎和安德烈預備生下一子。經歷冤獄人生的羅伊步入另一段婚姻，沒變的是他仍喜愛聽風吹奏橋的音樂。 最令讀者含淚的是，羅伊終能褪去憤恨，祈禱並追求「祥和平靜」，坦承「這裡是我的家，我就是待在這裡」。結婚成家，這個家不僅是羅伊的家，不光是他們必須共度苦難，適應差異，一起生活，亦寄寓著美國這片土地上的族裔人種均需如此，才能真正落地成家。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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