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車工祕密基地】姜泰宇／阿伯你老婆打電話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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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14 第5125期

精彩內容   ◎今日繽紛 【洗車工祕密基地】姜泰宇／阿伯你老婆打電話找你 【青春名人堂】張卉君／豬油甕

今日繽紛   【洗車工祕密基地】姜泰宇／阿伯你老婆打電話找你 姜泰宇/聯合報 這心理素質真是有夠強 最初，隔壁是一家歡唱卡拉OK店，那時候總有客人笑稱，大姊們三個加起來都有兩百歲了。大姊們人很好，笑起來像朵花，我們需要找零錢給客人的時候，她們就是我們最好的對象，總是一臉笑意，親切地拿小鈔跟我們換大鈔。偶爾我們加班，她們還會送一些水果點心過來，而食物總是容易收買人心。 有一個常客阿伯，開著寶馬休旅車，每次來都要我們慢慢做。我們施工確實耗時較久，阿伯經常往旁邊走去，要我們車子弄完再打給他。偶爾電話打了沒接，我們也就等等，多半沒多久阿伯就會自己出現。他很和善，很在乎自己的車，但也對我們十足十的信任，從來不會有什麼疑問。 阿伯的女兒也是我們的客戶，開著一台很帥氣的掀背車，一頭短髮很幹練，她的女朋友則是一頭長髮。與阿伯一樣，女兒對車子很要求、很講究，可對我們也非常信任，那位女友則不然，相當吹毛求疵，滴落一滴水都會抱怨半天－－天知道汽車美容做完，要整台車一滴水都不能留著有多難。 有一次女兒來幫愛車美容，發現老爸的車也在，便打電話給阿伯，但阿伯沒接。過沒多久，店裡電話響起，是一個阿姨的聲音，開口就要找阿伯。同事本來想說阿伯不在，我一時機靈，趕緊把電話拿過來，讓阿姨兩分鐘後再打，阿伯在廁所。這種福至心靈的才能我也不知道怎麼練成的，總之，人在社會飄，久而久之就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我讓同事趕緊去隔壁叫阿伯，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他從門口慢慢走來，接起電話，哼哈兩聲便也掛掉了。 接著，阿伯又慢慢走回隔壁－－這心理素質真是有夠強，清風拂山崗。後來，跑去隔壁對他說「阿伯你老婆打電話找你」的次數多了起來，不知不覺竟變成不可言說的默契。其實，隔壁的歡唱店並不是什麼違法營業的項目，根本就是一種有人幫你倒酒的KTV，或者小吃店，這點我倒是有幾分把握的。 我們成為他忠實的盟友 有幾次，阿伯人沒有過來，老婆可能找不到人，就往這裡找。這次就沒發生「阿伯你老婆找你」的說法了，真的不在，遮掩不了，只好老實說。掛上電話，我還在心裡默默對阿伯致歉，抱歉啊阿伯，你也沒先打電話過來套好，我只好照實說。 怎料阿伯過幾日跑來，大大地讚揚了我們，說我們幹得好，這下子老婆怎麼也不會懷疑他在這裡亂來，因為那次他真的在跟客戶開會，沒辦法接電話。如此，我們成為阿伯最忠實的盟友，對阿伯老婆而言，也是找到阿伯的一個地點。說起來阿伯幾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很好笑也很有趣。 很久以後，某次阿伯的女兒打來，找不到人。過沒多久，阿伯的老婆又打來，還是找不到人。我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去隔壁請教大姊，對方也說沒看到阿伯。下班之前，鐵門都關了一半，電話響了，我彎腰衝進去接起來，是阿伯的老婆；她告訴我，阿伯心臟不舒服，車子停在路邊昏倒了，還好及早找到，現在沒事了。 她讓我們放心，也謝謝我們幫忙，每次都去隔壁叫阿伯。我大驚，原來阿伯的老婆早就知道了？她笑笑，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去唱個歌沒什麼，就怕他喝太醉還開車危險，故意打電話去讓他警惕，也謝謝我們這麼維護他。 掛上電話之後，一方面為了阿伯身體無礙鬆一口氣，一方面覺得，大人的世界真複雜，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點暖暖的，這樣的老夫老妻，真是趣味。 後來，我們還是一樣會到隔壁叫阿伯來接電話，阿伯，你老婆又打電話找你了。只是我們再也不會緊張兮兮地保密防諜，反而大家會心一笑。只要人好好的，去唱唱歌，讓人幫你倒酒，怎麼了嗎？ 但記得，酒後不開車喔。 【青春名人堂】張卉君／豬油甕 張卉君/聯合報 那隻甕我從小就見著了。 就在廚房大灶的另一側，門沿角落那只紅檜菜櫥裡。奶奶（客家話稱「阿婆」）總在做飯時輕輕拉開兩道櫥門，伸手往內層櫥架上探，端出它之後小心翼翼地舀上一匙，濁白如膏狀的豬油一跳上燒熱的鐵鍋，瞬間便癱融成一池冒著白煙的溫泉，滋滋作響蠢蠢欲動，隨著一籃剛洗好、滴瀝著水的青蔬綠葉栽頭躍入，「劈里啪啦□□」震天價響的一陣廝殺只掙扎了半分鐘，鏟起鍋落撒鹽注水不消幾分鐘，飄著蒜味油香的清炒時蔬便能輕鬆上桌，陸續隨香而至揭開餐桌盛宴的序章。 有時候是在消夜的時段。 因為貪玩無心吃晚餐的夜裡，臨睡前肚子餓得咕咕響，耍賴著向阿婆討點吃食的時候，她也總是無奈地走入廚房，一樣打開菜櫥伸手內探，端出那隻裝盛著自炸豬油的甕，舀一小勺放在飯鍋裡還暖呼呼的白米飯上，再煎顆半熟的荷包蛋，淋上薄薄的一層醬油，簡單幾味加疊起來便是一碗香氣四溢的豬油拌飯，我忘不了昏黃的燈光下那碗泛著油光、熱氣蒸騰的拌飯，筷子一戳那最上層的半熟蛋黃，稠濃濕濡的金黃色蛋液瞬間融進了白米飯裡，再一翻攪融在裡頭的豬油和醬油，吃得霍霍作響、欲罷不能，飯桌那頭看我吃得津津有味的阿婆也一起心滿意足地笑了。那真是奢侈的深夜食堂，簡樸能幹的阿婆像是有求必應的小叮噹，她的百寶袋在灶下菜櫥，還有好幾甕醃漬存放於內牆角落的菜乾醬筍，在任何時候都能從容應對我的搞怪食慾。而那隻深褐色的陶甕裡常年不缺的白濁豬油，則成了我心裡美妙食物的起源之地，彷彿魔法般瞬間讓平淡無奇的菜葉沾染鍋氣香味，爆炒後難以言喻的層次滋味在舌尖遞嬗開來，從視覺、嗅覺到味覺，全方位滿足我空洞的胃袋，更回應了渴望愛與溫暖的撒嬌。 長大後離開山城老家，好幾年在外求學就業，島嶼四處流轉停留；而後隨著阿婆病逝，家中幾波人事更迭，我幾乎已經想不起那隻陶甕和豬油膏的美妙記憶，卻在一次回老家時，看見那隻總是神祕藏身在阿婆菜櫥架內的豬油陶甕，被爸爸在整理家務時清了出來，放在合院廊下的木桌邊上，裡面空無一物。陽光下，這隻褐色的陶甕顯得老成持重，它渾圓的甕身穩穩站立，有一種令人心安的分量感，而甕頂則成Ｖ字撐開，仔細一看頂圈分成內外圍，一斜角一直角在甕上盤了兩圈，再搭上頸部三處環圈、表面浮刻著深淺不一的紋印，我忍不住捧著它細細端詳，那沉穩內斂的美和氣息，古樸又簡單的形制，對於正在學習製陶的我而言，暌違數十年重逢舊物，已完全另眼相待——陽光下它敦實的紋理質地，細節一覽無遺。 「老爸，這隻甕為什麼放外面啊？」我忍不住朗聲朝正在灶爐前揮鏟的爸爸喊問。「哪個甕？」他聞聲探頭一看：「喔，那是以前裝豬油的啦！它壞掉了，我捨不得丟，先放外面裝飾。」壞掉？我再仔細端詳，果然細薄的胎體內側有幾道幽深的裂紋，如陽光下的葉脈般蛛裂開來，已無法再保證一滴不漏。「那從我小時候就在了，用了幾十年；妳阿婆自己炸豬油裝在裡面，齁□□想起那個豬油拌飯的香味，真是懷念。」爸爸看我細細把玩，也勾起了他對這個豬油罐的記憶，我略帶訝異地望了他一眼——原來，這個磚燒豬油甕封藏的不僅是阿婆的美味祕方，還疊合了我和爸爸的童年記憶，以及傳承不滅的親人之愛。就這樣，阿婆菜櫥裡的陶製豬油甕重見天日，穩坐在廊下成為家門前恆常的日日風景，換個角色，繼續陪伴著家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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