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者言】廖志墭/不像竟是很不錯的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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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27 第7505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 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出版者言】廖志墭／不像竟是很不錯的標準 【書評•散文】李長青／文字與生命的閱世物語 【書評•音樂總論】鴻鴻／當一個中年人談論搖滾樂，他在談論什麼？

今日文選

【出版者言】廖志墭／不像竟是很不錯的標準 廖志墭（蔚藍文化總編輯）/聯合報 如何挑戰合作單位的框架？ 「你們這次新書做得很不錯，很不像政府出版品耶！」每次面對如此評價，雖然臉上堆滿笑意滿口稱謝，但心中感觸實是複雜萬千，因為眼前新書的確貨真價實是「政府出版品」啊。 這樣的矛盾心情，其實也不難理解，因為自己接下第一本政府出版品，也不過就是五年前的事。初次面對政府出版品，要說沒有一絲無奈與不願意，還真是騙人的，心中滿是「標案書都很無聊吧！」、「標案書有人會買嗎？」…… 在種種疑慮中，尤其以「標案書就是醜！」「就是醜！」「就是醜！」這刻板印象最讓我頭痛，因此也是我當時列為最先要突破的目標——「不如就從封面設計，來翻轉讀者對於政府出版品的想像吧」。首次經手的政府出版品《海盜□香火□古港口》，便將台南研究者黃典權的紀念論文選集，以幾何線條搭配燙金、軋型等加工，取代了以個人照作為紀念專書封面的傳統概念。讓個人肖像從一本人物專書的封面上消失，想起來，實在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啊。 緊接在後第二次與政府出版品交手的《臺南青少年文學讀本》套書，便更大膽邀請當年（2017年）「金蝶獎」首獎得主黃子欽參與設計。這次的合作，也是大大打破大家對於文學書的想像，加上台南市文化局原本規畫及選文的加持，這套書在隔年榮獲第43屆金鼎獎優良出版品推薦，其中「民間故事卷」更是拿下「好書大家讀」年度最佳少年兒童讀物獎。 雖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但這三四年的挑戰及突破，的確是奠基在當時還算不錯的經驗上。讓往後的案子，我總是在想「這次還能如何挑戰合作單位的框架呢」？ 願意理解對方的同理心 當然，也不是每次的合作經驗都這麼美好，過程陷入「相愛相殺」的境地更是家常便飯。如果要說跟政府合作要有什麼能力？最近火紅的動畫《間諜家家酒》當中的三個主角恰恰好可以拿來比擬： 男主角代號「黃昏」，是名頂尖間諜，有著過人的戰鬥力、記憶力和情報處理能力；看似溫柔善良的妻子「約兒」，另一身分竟然是殺人於無形的職業殺手；而兩人領養的女兒「安妮亞」，則有著聽見他人內心的超能力。 近年，很多政府出版品在主題選擇上明顯更貼近民眾的需求，設計包裝更有長足的進步。公部門跟民間出版社的合作，也從委託製作逐漸轉型為合作出版。雖說是合作，在現行的政府採購法規範下，結構上還是維持著傳統標案上對下的審核機制，身為出版社編輯，對於編務上的任何做法及判斷，最終都還是需要回歸到符不符合標案規定的標準來檢驗。 「承辦人到底葫蘆賣什麼藥？」「評審委員到底在說什麼？」「這次審查到底卡關在哪裡？」合作雙方常常上演諜對諜的心理遊戲，對以往只需要面對作者跟書稿的編輯來說，此時多出了更多需要面對與溝通的對象，常常陷入一個簡單的決定卻有來自四面八方千百種意見與建議的狀況，此時如何與各方保持良好的互動，真是令人感到「苦手」啊。在動畫裡，安妮亞在討喜無害的可愛外表下，擁有「能夠聽見他人內心心聲」的超能力，對於需要面對一連串溝通與審查工作的我們來說，無疑是夢寐以求的能力。 想當然耳，在現場的我們當然沒有這份「超能力」，取而代之的是，得要培養自己的溝通技巧，更重要的是願意理解對方的同理心，這是想要承攬政府出版品的第一關鍵。 更困難的是理解行政流程 雖不敢說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但對承攬政府出版品的編輯來說，除了原本的編務外，更困難的是理解行政流程，從看懂標案的要求，到準備符合規定的各項行政文書，標下案子後的各階段審查。面對每個案子都恨不得自己像「黃昏」一樣的強大。 還記得去年因應臺灣文化協會成立一百年，與臺灣文學館合作的《文協一百點：臺灣真有力地景指南》，從投標的行政程序到與作者的聯絡溝通，再從整合各方意見的美術編排到一印定江山的印製發行，所有工作在四個月內一氣呵成。原本應該一個步驟完成，再接著下一個步驟依次向前推進的工作，在協調下化整為零，各環節多管齊下同時推進，當然這就仰賴各方夥伴的互信跟互助，進度安排表不斷更新隨時調整，作者群、美術設計、執行編輯，乃至於承辦窗口都卯起來，為的就是把這本書及時完成。 期間當然不乏意見交鋒的衝突時刻，或者趕工趕到抱頭大喊「這肯定趕不上，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啊！」的昏天暗地……但只要大家目標一致，那些淚水跟汗水都成了暢快淋漓的滋養。一個強大的「出版界黃昏」就是在這樣的鍛鍊中，才長出過人戰鬥力、記憶力和情報處理能力的吧！（吶喊） 溫柔而堅定地展現出版專業 雖說最後辛苦孵育出的成果肯定甜美，但細究其中的辛酸血淚，不得不說政府合作案還是常常令人退避三舍。最令人難受的，便是與合作單位周旋卡關不得其門而入的時刻。每次遇到這種合作案不順時，心中的小惡魔不知已經殺死對方幾百次，但這裡要說的「約兒」的能力，當然不是真的殺死對方，而是如何在「溫柔」與「強悍」兩種態度間拿捏與轉換。 正如前面所說，現行合作結構還是維持著上對下的審核機制，因此在面對每一次的審核時，如何溫柔而堅定地展現出版專業，嘗試提出具說服力的方案，甚至「向上管理」，對業主提出合理的市場判斷，而非一味退讓，甚至全盤接受主責單位的各種要求，這是承接政府出版品最大的挑戰。 總想溫柔地跟每位合作窗口說：「是基於出版專業的需求，你們才需要找來出版社合作，所以請試著放心將案子交給我們吧。」如果每個環節都只是需要滿足長官或以往慣例，拒絕任何嘗試跟突破，那麼所謂的合作也只是形式上的說詞，一場出版家家酒而已。 TOP 【書評•散文】李長青／文字與生命的閱世物語 李長青/聯合報 《麝過春山草自香》書影。（圖／九歌提供） 推薦書：張曉風《麝過春山草自香》（九歌出版） 散文的特質，已被公認為一種無所不包無所不寫的文類，「我手寫我口常」即是散文的基底，進階版則是「我口抵我心」。 散文的「散」，有閒散、閒逸之義，更具「不自約束」之實。「散」暗示著沒有規則，或曰不拘一格，如《韓非子》的「法如朝露，純樸不散」，有（圓）規（方）矩與規則也就「不散」了，相對的，「散」也就有了更多「做自己」的空間。 《麝過春山草自香》就是一冊非常做自己的散文，張曉風的性情在字裡行間展露無遺，例如發現自己愛書，「只要不是教科書的書，我都愛。」這不知喚起多少讀者點頭如搗蒜之共鳴；又如憶及60年代文壇的筆戰，張說詩界吵得尤其嚴重，「詩人似乎容易激動，就連出手打架的事也是有的。」果真直言；甚至，在表明「我生平很煩吵架，連聽別人吵都煩。」以及「我這人缺乏跟人吵架的能量」後，張曉風隨即補充：「像魯迅那麼愛跟人吵的人，在我看來真是既無聊又小器，已經近乎『沒出息』了。」真是可愛的「直人」物語。 在我讀來，《麝》有兩大主軸，一是文字，二是生命。「文字」在《麝》非關美學與修辭，而是直探字義字形與字源的文字「本身」；「生命」在《麝》雖也談及了古今某些人物（如錢鍾書、楊絳、吳爾芙、饒宗頤、孔子、六祖慧能等）的生命情懷，卻以更多篇幅討論了動物（如長鬃山羊、石虎、大冠鷲、梅花鹿、山羌、台灣黑熊、台灣雲豹、穿山甲、水獺、櫻花鉤吻鮭等）的生命處境，啟人省思。 好的散文敏銳而纖細，抒懷之餘，復兼有治學之力，甚且考據之心。《麝》裡爬梳了某些字與詞的奧義，例如從詞選《花間集》引出了「古蕃錦」與「蠻錦」的比較，文中脈絡擴及唐詩與《宋史》，難得的是，張曉風一番例證詮解後，也不忘（或忍不住）提出「個人的解釋」；又如「趨」字，張曉風從《論語》談到台語，古人曰「走」（tsáu）其實是現今「跑」或者離開、走動、逃的意思，還認真查了《漢語大詞典》與《詩經》，甚至翻找《說文解字》的小篆，夾敘夾議，精采非常。 《麝》裡多處直率寫了「本省人」、「外省人」，誠實客觀，且真心溢乎情。張曉風散文已超越世事洞察與人情練達，更超脫了學問與文章。值得一提的是，《麝》裡談及的台語字詞竟然不少，另亦有粵語與甲骨文，字字留心皆學問，讀者也可見識到張曉風對文字語言的廣泛涉獵與追索精神。 借用嚴復曾說的「人之學問，非僅讀書，尤宜閱世。蓋讀書者，閱古人之世；閱世者，即讀今人之書……」我認為最能彰顯《麝》的內涵與價值。 TOP 【書評•音樂總論】鴻鴻／當一個中年人談論搖滾樂，他在談論什麼？ 鴻鴻/聯合報 《未來還沒被書寫：搖滾樂及其所創造的》書影。（圖／印刻提供） 推薦書：張鐵志《未來還沒被書寫：搖滾樂及其所創造的》（印刻出版） 張鐵志多年來以音樂社會學的角度，介紹及分析搖滾樂，關注音樂作為行動的力量。這當然有一種鼓動人心的企圖。《未來還沒被書寫》從狄倫寫到碧昂絲，其實好些人物他以前都寫過，持續書寫的目的為何？細讀方知，這本書寫的其實是「轉變」以及「選擇」。 鮑伯狄倫也許是搖滾史上最複雜的人物，本書特別收錄兩篇，但寫的不是他著名的，從民謠到搖滾的轉變，而是一篇追溯他的文學歷程，與垮掉一代文學的深刻淵源，指出他如何解放正統文學的菁英主義，讓語言實驗與詩的想像進入流行文化；一篇寫他成為超級巨星後，棄絕，轉身，敷上白臉，組織馬戲綜藝團巡迴演出的奇特行徑──抵抗商業機器，再造一個新的自己。 他寫披頭四，聚焦在他們成為超級巨星後，卻背離主流期待，蓄起鬍鬚，彈奏起實驗音樂。寫平克佛洛伊德，則特別關注在樂團名利雙收之際，悄然引退的主唱巴瑞特。寫性手槍，寫他們如何在被流行體制收編時，打開黑暗的縫隙；而龐克樂團Nirvana，則強調他們如何在娛樂世界採取各種為行抵抗或惡搞的姿態。 讀到他特別舉出Radiohead《OK Computer》中描述的美好生活清單（更好的身材、更快樂、更有生產力、不要喝太多酒、一台嬰兒在後座微笑的車……），我忍不住想到�憬間q如歌的行板〉「溫柔之必要、肯定之必要」那種對身在其中的主流價值的嘲諷、自我批判，如何被後代讀者輕易誤解為小清新的頌歌。是要「生活」、還是「抵抗生活」，搖滾樂有答案嗎？ 讀者很快會發現，本書的核心關懷，或許不是作者聲稱的，書寫「冒險與創造」、「顛覆與挑戰」的精神──那是他前幾本書的主題──而是觀察、探究如何在爭取大眾焦點的同時，保有自我的立場；或者，如何處理（或處理不來）其間的矛盾。要煽動大眾、改變世界，勢必要打進主流，但也何其容易被洪流吞噬。作者在評論U2時，道出他的判斷：「U2早已不是當年的U2，不再如三十年前的天真與憤怒，而是全世界商業上最成功的樂隊之一。不過，你可以諷刺他們販賣人道主義的感動，如何一面談拯救貧窮一面過著巨星的奢侈生活，但是當一個樂隊在演唱會上討論敘利亞難民，女權，並且能深深打動你時，你知道，那是音樂的力量。」 這也許可以解釋鐵志為何如此熱中書寫那些他未曾親臨的時代與場景，他在追索的，毋寧是一部心靈的自傳。在自序中，看似離題地提到他擔任香港《號外》總編輯到返台創辦《Verse》的經歷，但扣回全書每一篇的題旨，真正的主題卻昭然若揭──如何在人生的歧路上，迂迴尋找一條可以取得大眾認同，又能保有自我信念，進而促使社會改變的文化之道。而這本書，無形中體現了一位已不再青春的搖滾熱愛者，他的轉變，他的選擇，他更成熟的矛盾與思辨，這比純粹的反叛，值得參考得多。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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