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進行式】許迪／社會大學來我家

2020年12月30日星期三

【生活進行式】許迪／社會大學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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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31 第4854期

精彩內容

◎心情札記

【生活進行式】許迪／社會大學來我家
【青春名人堂】劉冠吟／媽寶的外燴
【話題徵文：經驗的養分】黃小莫／人生沒有白走的路

心情札記

【生活進行式】許迪／社會大學來我家

文／許迪/聯合報

奶奶九十歲了，除夕時還體力過人地跟全家一起守歲打麻將，但開工後熱鬧終了，原本能用助行器在家裡走來走去的她，忽然就完全不能走路了。一開始我們覺得大概只是心情不好，但事情的嚴重性卻隨著時間加劇。

例如上廁所，奶奶將自己的身體從輪椅移到馬桶上所消耗的氣力，竟像是愚公移山這麼難，她逐漸不喝水不上廁所，不願穿紙尿褲就憋尿尿床，讓全家大亂，也累壞同樣是高齡的爸媽，該怎麼辦？

非關輩分，有笑就是有呼吸

健身教練胡阿堯是多年好友，持續幫我上重訓課，他常在我使力抖到不行時說些風涼話︰「少年哩，有在呼吸嗎？」如果我有餘力回嘴︰「可惡，你說少年什麼鬼？」他就會說︰「唉唷，回話是吧！那就是有呼吸。」他說這樣腦血管才不會爆開。

在健身房出沒期間，我常看到別的教練帶銀髮族在做練習，因此靈機一動，將阿堯教練請來家中，訓練奶奶站立。

首先，阿堯認為整個家裡的情況，以我父親的體力是最為重要的，所以先讓我爸練棒式。沒想到，在我爸開始撐地板的時候，教練竟然用一貫的風格對我爸銀灰色的後腦勺說︰「少年哩，有在呼吸嗎？」頓時一家所有人都噗哧笑了出來。

臉朝地板苦笑支撐的老爸與蹲在一旁的風涼話教練，在客廳形成了一幅有趣的畫面，而我們旁觀者因為發笑也像是練到了一點腹肌。

做瑜伽順便學台語

由於重訓課使家人增長了信心，我直覺接下來不能錯過瑜伽。根據自己修習過的感受，那是一種身心靈的平衡，應該可以改善奶奶的心情。瑜伽老師張以昕也是多年舊識，從我向她提出協助奶奶的想法之後，她就事先詢問許多奶奶的生活狀況，並決定給奶奶來場輪椅上的瑜伽。

「來喔，首先我們從頭頂開始，把頭敲一敲。」老師的聲音明亮熱情，把手呈現爪子狀，敲敲自己的頭頂作為示範。首次接觸瑜伽的奶奶則是一臉狐疑，沒有動作。「用手啦，頭殼心甲貢貢欸。」我媽在一旁用宏亮的台語提醒。

「頭殼心？」第一次聽到這說法，我和瑜伽老師面面相覷，我媽則自若地說︰「對呀，就是安捏講。」一回頭，奶奶竟已舉起手開始敲著自己的腦袋，還真神。

於是在我媽當翻譯的輔助之下，奶奶開始跟上瑜珈老師的動作與指示，需要拉耳朵促進血液循環時，瑜伽老師與我就會順便學到耳朵的台語念作「耳孔」，後來又學到稱讚人叫「一踱讚」、呼吸叫「喘氣」、吸氣叫「欶氣」……

奶奶的肢體與笑容，就在瑜伽老師的帶領與我們黑白亂講的台語聲中，每個星期逐漸展開。

來！妳畫這邊，我畫這邊

我自己長期在社會大學與樂齡中心做音樂教學，發現行動力足夠的退休人士常常行程很滿，早上先上個插花班學手藝，下午接著日語課或唱唱歌。奶奶既然狀態好轉，那就來增添一些藝術氣息吧！我打算從自己一直想嘗試的繪畫開始，這次請到了曾幫助我出樂譜書的插畫家好友黃海雯助陣。

「我甘有可能畫圖！」面對著眼前一盤三顆蘋果，奶奶抗拒。「好，那我們來拿綠色蠟筆。」在海雯引導下，奶奶順利拿起筆了。「好，現在我畫這邊，妳畫這邊。」慢慢地，由海雯跟奶奶合作的第一顆蘋果完成。

提筆塗鴉有些好處，除了讓奶奶坐直坐正、肌肉用力之外，還可以動動腦。接著，奶奶獨自完成第二顆蘋果，我則畫了一串香蕉，我媽畫了切開的蛋黃酥。奶奶畫歸畫，不時會反應手痠，喊著︰「我沒可能畫圖啦。」

到了下課時間，我們收拾東西準備送老師離去，奶奶突然開口︰「欸，啊我的蘋果咧？」唉唷，這些蘋果可還不能收，她第三顆還沒畫完呢。

最近，奶奶的氣色與心情除了好多了之外，也能自己靠助行器練習站立。

有幾次，當我經過客廳準備出門時，會看到奶奶自動在練習瑜伽老師或健身教練教過的動作。她發現我經過，就會問︰「今天輪到什麼老師來？」回答她之後，奶奶會放心地點點頭，示意我離開，而我也終於能放心地出門了。

【青春名人堂】劉冠吟／媽寶的外燴

今日登場／劉冠吟/聯合報

這幾個月乍暖還寒，我大病了一場。陰雨綿綿的濕氣累積在身體各處，一咳起來整個氣管都是水，半夜突如其來的狂咳，連續幾天難求一夜好眠。中期演變成連聲音都沒有，講話像宮鬥劇裡被毒啞的嬪妃。這才發現小兒對於唇語的理解力極低，我五歲的女兒對於我使盡表演天分的比手畫腳幾乎不能理解，這下子連生活運作都有困難了。

從小我就常被人說是媽寶，不過我從來不承認，畢竟媽寶不是多光彩的形容詞，誰會得意洋洋地接受呢。我媽廚藝高強，餐廳吃過的菜回到家就會做出一模一樣的，她個人的私房菜更不用說。我從小學開始一路帶便當帶到高中，別的孩子對於外食常常覺得新鮮，我倒是從沒羨慕過，畢竟家裡的就好吃。

病倒的這陣子我天天叫外送到家，剛開始好玩，每天換著點，久了很膩，即使肚子餓，口腔跟牙齒都使不起勁工作。約莫是病倒後的一周，有一天，我媽提著大包小包出現在我家，說要跟我一起吃飯。袋子打開，熬好的湯、剛煮好的白米飯、洗好的菜來現炒，連佐料都帶來了。想是我媽推測我這個生活技能十分低落的人，廚房備品也不怎麼樣吧。與其讓我那些不稱頭的備品毀了她的菜，這位大廚乾脆連鹽巴都自備。

當天我還有些不好意思，直說不要累了。吃了一頓美味的熱飯熱菜以後，媽寶魂從此大爆發，三不五時就會傳訊息問她：「媽，妳跟爸要來我家吃飯嗎？」像我這種嫁出去的女兒當屬世界上最厚顏無恥的一種人類，除了回娘家時狂搬冰箱東西之外，美其名說約父母來吃飯，其實是想叫父母弄給自己吃，還問得臉不紅氣不喘。

我媽至此變身為外燴大廚，且這位大廚還有餐食上的客製化，弄給大家吃跟我女兒吃的是不同的形式。每回我在家下廚，女兒總是吃得很客套，但我媽的菜上桌，女兒倒是三兩下吃完一碗飯，並追加多喝湯跟吃肉。小孩的反應騙不了人，「回家吃飯」這句充滿美味跟溫馨感的話，到我手下還無法實現，到我媽這邊才算是圓滿了。

原來我從不承認的媽寶頭銜根本深植在我的靈魂，但想想，能當個媽寶多好啊，就讓我得意地當個媽寶吧。

【話題徵文：經驗的養分】黃小莫／人生沒有白走的路

文／黃小莫/聯合報

我曾經是個非常功利的人，做任何事都先思考：「有沒有用？」有用，才做；沒用，就不要浪費時間。所以我從學生時代就每學期設定目標、達成；進職場後也非常認真拚命，積極充實經歷。但，算計愈多，愈不快樂，計較誰做得多、誰做得少，很多時間都花在生氣、焦躁。

直到我學了瑜伽，後來又學了潛水，在海裡沒有手機、沒有網路，逼得我不得不慢下來，海洋像是一面誠實的照妖鏡，我愈是緊繃、想控制，愈是挫敗、恐慌。

但因為想跟更多人分享海洋的美麗，所以我又想盡各種方式克服對海的恐懼：移居離島考潛水長、上救生員訓練，雖然最後並沒有以此為業，也沒有在海邊定居，但一次次「跳海」過程中，學會了在海裡愈放鬆、愈自在，也慢慢治癒好我在陸地上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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