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鍾玲／佛圖澄的弟子安令首尼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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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17 第8005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 直接訂閱

人文薈萃 【極短篇】鍾玲／佛圖澄的弟子安令首尼師 幾米／空氣朋友 【慢慢讀，詩】廖偉棠／旅伴 【小品文】陳克華／「餘額不足」與「曾經多給」 【交會時閃放的亮光】陳蒼多／詩人與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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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篇】鍾玲／佛圖澄的弟子安令首尼師 鍾玲/聯合報 佛圖澄（232-349）是天竺人，西域罽賓國（在中亞）盛行佛教，他在佛寺修行，獲得大悟，並具神通、精幻術。西元310年他七十八歲高齡才抵達洛陽，在五胡十六國年代待了三十多年，收了很多漢人出家弟子，最出名的是道安（312-385），還有一位傑出的比丘尼安令首。不像鳩摩羅什以譯經為志願，佛圖澄以化解君王戾氣，救人性命為目標。 西元311年，前趙大將軍石勒和其他將領攻破西晉首都洛陽，燒殺擄掠。兩個月後石勒屯兵洛陽東南三百公里的葛陂湖，今河南新蔡縣附近。石勒為胡人，短短六年由奴隸身分爬升到大將軍，可見其悍勇和智謀。軍營中石勒的左右手郭黑略將軍在軍帳裡，正跟他的幕僚徐忡議事。這時帳門打開，走進一位神色自如，威儀懾人，凹眼挺鼻，褐色鼻膚的僧人，郭將軍和徐忡一見他，立刻雙雙跪下，他們都是佛教徒，去年才聽過佛圖澄講經。 郭將軍說：「大和尚，石大將軍在湖邊的護濟寺紮營，把寺裡的僧人全部殺死，浩劫啊！請你救救無辜百姓。」 佛圖澄說：「好，我會改變石大將軍。」又對徐忡說：「恭喜你，你夫人剛剛生了個女兒。」 徐忡的家眷遠在石勒的大本營襄國城（今河北邢台），徐忡知道大和尚有神通，不以為怪，但他臉色有些不豫。佛圖澄說：「這個女兒勝兒子千百倍！」 佛圖澄就在郭黑略的軍帳住下來。之後每次在石勒交戰之前，郭黑略都會跟他預測此役之勝負，預測皆準。石勒說：「在智謀方面你一向不怎麼出眾，為什麼現在預測那麼準？」 郭黑略說：「大將軍神武，上天派一位高僧協助你，我的預測都是一位神通廣大的佛圖澄大和尚跟我說的，他說你會做中原之主，他願意收你為徒。」 石勒遂拜佛圖澄為師父，成為佛教徒。他替石勒戰役所作的預言無不精準。石勒把他留在身邊，事事問計。佛圖澄隨機跟他說因果報應，石勒不再濫殺無辜，保全了很多人的性命。 石勒於319年稱大趙天王，史稱後趙。郭將軍的幕僚徐忡在首都襄國城擔任後趙朝廷的外兵郎，是中低階官職，管理男丁戶籍、發召徵兵等事項。徐忡籍貫東莞（今山東沂水縣東北），漢人，通曉經書文墨。他的女兒徐苓已經九歲了，因為大和尚說她遠勝男兒，徐忡就讓她進學堂。徐苓嗜書如命，放了學晚上在閨房點燭夜讀。這年她跟著父親一同去聽佛圖澄講經後，夜讀的書換成佛經，有所領悟，就歡喜地跟父親討論。之後她的心性變了，無意於梳妝打扮，把色彩明亮的衣服送給婢女，自己穿褐色、深藍色的衣裳。 徐苓十五歲的時候，父親說：「苓兒，我幫你說個好婆家，不少媒婆替官宦人家打探你。」 她說：「我不想嫁人。」 父親說：「你本來就應該出嫁，不能一輩子跟爸爸。」 她說：「我一心學佛，心不在婚嫁上。別人怎麼說我不在乎，寧願守住正道，過清苦日子。從父從夫從子，不是我的道路。」 父親生氣了：「你只求獨善其身，對父母不孝！」 徐苓冷靜地說：「用心修行，不只能渡父母，還能渡眾生。」 父親拿她沒法子，剛好佛圖澄由軍隊回到襄國城，徐忡去見大和尚，講女兒不聽話的事。大和尚叫他齋戒三天再來見他。三天後徐忡到佛圖澄的佛寺，大和尚叫徐忡盤坐，伸出右手，把麻油和胭脂粉攪在一起，倒在他掌上，說：「專心一志觀想它。」 徐忡半閉著眼簾，看見在掌心出現清楚的影像：一間大講堂，裡面一位年輕的法師對大眾講經，五官有些像女兒。佛圖澄告訴他：「他就是你女兒的前生，是一位大法師。如果你讓她出家，不只你會大富大貴，全家族都得益。」 徐苓十八歲落髮出家，佛圖澄把洛陽竹林寺住持淨檢尼師請來襄國城，因為在漢土尚無比丘尼戒壇，所以由他們兩位傳戒，淨檢說十戒，佛圖澄在二百五十條比丘戒律中挑選五十條來說戒。他更傳授她禪坐入定、十六觀法。佛圖澄賜她法號安令首，令首是「首發號令」的意思。你說怎麼法號像普通人的姓名？漢土法號制度是後來由佛圖澄的弟子道安制定的，即以釋為姓。佛圖澄協助安令首興建尼庵建賢寺，寺院落成時，把石勒送他的花納七條衣袈裟轉贈給她作鎮寺之寶。 333年石勒駕崩，其子石弘即位，334年石勒的姪子石虎將軍處置了石弘，自立為帝。石虎生性殘暴，他對佛圖澄卻很敬重，要不是大和尚的勸戒，慘死的皇族和大臣會更多。石虎好色荒淫，宮中女子超過萬人，包括皇后妃嬪、女官、女侍衛、宮女。335年石虎遷都鄴城，心想上萬女子無人有安令首那種素雅俊逸之美，他想跟她單獨相處，於是宣她到皇宮來。由女官帶領她到西閤的涼風殿，但是等石虎駕臨涼風殿時，安令首卻憑空消失了，遍尋宮中不見。石虎明白安令首得佛圖澄的真傳，具有他心通，自己動念設計圈套的那一刻，她已經知曉。又像她師父能在入定中，施無中生有的幻化術，那天來涼風殿的人可能只是她的幻身。石虎記起前皇帝石勒第一次見佛圖澄，大和尚就燒香念咒，無中生有，在盤中的清水裡幻化出一朵青蓮花。 從此石虎對安令首由衷尊敬，常請她到後宮向妃嬪宣講佛法，心想她父親徐忡能養育出這般深奧高超的女兒，一定有其能耐，就擢升他為黃門侍郎，侍從皇帝左右，三年後派他任清河太守，闔族興旺。安令首有生之年，建了五間佛寺，在她開導之下，中原無數上流社會的女眷都成為虔誠的佛教徒。 （參考寶唱《比丘尼傳》卷一「偽趙建賢寺安令首尼傳第二」；慧皎《高僧傳》卷九「竺佛圖澄」） TOP 幾米／空氣朋友 幾米/聯合報 空氣朋友。（圖／幾米） 空氣朋友 TOP 【慢慢讀，詩】廖偉棠／旅伴 廖偉棠/聯合報 十年不變的是你的腳 睡覺時總是擱上我的肚子 這是宮澤賢治 都無法體驗的幸福 杜甫體驗過 他說：嬌兒惡臥踏裡裂 他的兒子醒來會不會和他滔滔不絕 談論大唐的崩裂？ 冷似鐵的世界能否被這些小小的赤足 踩出柔軟的新草？ 你喜歡把一塊石子從山口一路踢進山谷 攜帶它如旅伴，只差沒給它貼一雙眼睛 你喜歡在寺廟門檻撿回來一枝碎葉 說它是蟲洞的路徑 我跟著走啊走 回憶著我還是宮澤賢治的時候 聆聽著紅色絕緣子在風中嘯鳴 賢治原來是因為絕緣二字而迷戀 這高壓電縱橫的青空啊！ 我卻走下銀河列車 撿回那顆枕木旁邊的頑石 當我打著呼嚕入睡（像世界上所有的父親） 它會覺得那是山濤和碎葉的聲音 叫喚它出發嗎？ 那麼這雙腳 出發前請再在我懷裡暖和片刻 TOP 【小品文】陳克華／「餘額不足」與「曾經多給」 陳克華/聯合報 自從得到一張有悠遊卡功能的信用卡之後，我就不再單獨使用悠遊卡了。 從公車，地鐵，火車，到日常消費，一卡搞定。 但卻也從沒搞清楚，附在這張卡裡的悠遊卡的錢是如何轉入的。 直到有一天上公車卡刷不過，讀卡機顯示「餘額不足」，才明白原來這張卡還有需要「儲值」這件事。搭地鐵和在便利超商消費會「自動儲值」五百元，這也就是長久以來我從不曾「主動儲值」的原因了——誰不天天要上超商或搭地鐵呢？ 但刷公車不會。 誰料今天搭公車回家時，刷卡居然又碰到「餘額不足」事件——我猛然想起我居然已有近兩周未搭地鐵或上超商！ 「對不起，我得下車了……餘額不足。」 我抱著包包等乘客都上車了，拿著卡對司機說。 誰知司機把車門一關，繼續發動引擎，大聲說：「沒有關係啦，你一定也曾經多給過……」 我當場一怔。 是嗎？是這樣嗎？ 我曾經搭公車多給？ 我想起來我是。我的確是。 曾經常常因為身上剛好沒有十五元零錢，便直接投入二十元硬幣。 但我想司機這裡說的不是這個。 而是人生中更廣闊深遠的某樣事物。 我尋思著意味深長的這四個字：曾經多給。 短短四站，我站在司機背後的位置，車行搖晃，某種感覺抖動著脊椎，時間突然拉得好長，窗外驟雨初歇，顯得陽光燦燦。 「我真的多給過嗎？」我自問。 在錙銖必較的社會，我們對別人嚴厲苛刻著，也等同於從不放過自己。 才四站。眨眼即過。 下車時我特意回頭向司機說：謝謝。 年輕的臉戴著口罩，遮去了一半。捲髮，中等身量，雙眼皮。 白色制服長袖襯衫，白麻布手套。深藍色長褲。 四目交接，我看見他眼中滿滿的笑容和善意。 我心中又是一震。 以為我是看見了菩薩慈悲的容顏。 TOP 【交會時閃放的亮光】陳蒼多／詩人與女孩 陳蒼多/聯合報 一九○七年，麗蓮（Lillian Steichen）在威斯康辛州密爾沃基民主黨總部，初遇激進主義者詩人桑德堡，兩人開始通信，在一九○八年的一月到六月間，兩人寫了一三四封信（情書），分享各自的心聲，分享彼此所寫的詩，也觸及自己的家庭以及精神世界。兩人在信中約定由桑德堡去探訪麗蓮的父母的農場。同年兩人就結婚了。 他們之間在這個時期的魚雁往還後來結集出版，成為名著《詩人與夢女孩：麗蓮與桑德堡的情書》。我們有幸一窺詩人和女孩之間結婚前的雪泥鴻爪。 先摘錄桑德堡寫給麗蓮的一封信中的一部分：「妳的靈魂，妳那象徵波濤洶湧的思想和色彩繽紛的夢的海，妳心中的所有愛之天空、美之大地，我都從妳的信中認識到了。」 麗蓮的「愛之天空」，尤其是「美之大地」，並不是憑空迸出的。原來，麗蓮童年時代，父親買了一小片農場，種植玉米與馬鈴薯，在炎熱的夜晚，麗蓮和母親可以在果園中睡覺。農場有大片的森林，但主要都是草原和耕作的農地。她在信中告訴桑德堡說，「我可以看到天空和廣闊的地平線以及開闊的道路——足夠讓內心充滿愉悅。」這就是父母所賜的「愛之天空」與「美之大地」。 從信中可以看出，麗蓮讀德文作品，如海涅和霍普特曼等，桑德堡的文學導師則是惠特曼，因為惠特曼跟桑德堡一樣，都是從新聞記者轉換跑道成為詩人。他們也在信中討論政治，政治是他們的共同興趣。此外，他們也談到自己的父母：兩人的母親都比父親天分高。 麗蓮在信中談到計畫中桑德堡的農場之行，擔心桑德堡是否能忍受農場的簡單生活。然後她寫了一封五十多頁的信：「整天下雨，一直到午後……日落時西方的天空在地平線的地方很晴朗……經由拱狀的榆樹我看到西方的天空發亮……風吹得很猛……我回應風的挑戰……我想到不久將見到你。」 「天空」一詞經常出現在兩人的書信中，桑德堡夜裡到密西根湖，看到松樹在天空襯托下一片黑暗，他仰望天空，看到一顆發亮的星星；桑德堡也寫到鳥：「一萬隻愛鳥……在我的靈魂中……牠們睡在一萬根樹枝上……黎明突然照亮牠們。」 其實他們書信並不盡然關乎大自然美景。桑德堡曾在一封信中告訴麗蓮說，習慣上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說「閉嘴」，對方會說「你才閉嘴」，但他發現莎士比亞時代，人們是說「施展你的舌的魔力吧」，然後對方會回應說「我的言詞會像空氣一樣自由」。 一次，年老的桑德堡發表一段講詞後，麗蓮很讚美他，但卻告訴他說，他應該戴假門牙，講話才不會漏風，讓聽眾聽不懂，桑德堡回答說，他忘記假牙放哪兒，麗蓮說，「你的假牙在我的口袋裡。」 愛如要長久，可能需要詩，但真正需要的是，有一個人照顧你的假牙。 桑德堡的《芝加哥詩集》當然獻給關心他的假牙的麗蓮。我們且來欣賞其中一首〈大搜尋〉中的一節： 我不曾知道有比妳更美麗的人： 我已在我的思考中搜尋了妳， 我已在風中分解成片片 進入玫瑰中尋找妳。 我將永不會發現， 比妳 更偉大的人。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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