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像拳頭那麼大才五元
中學對面的水煎包攤,放學時間就會排起一條人龍,三位店員在攤位後面□皮、包餡,胖老闆娘在攤位前將水煎包從鍋裡夾出來,把還泛著油光、濕淋淋的水煎包置於鐵箱子裡瀝乾,再夾到塑膠袋中,遞給客人。
我喜歡他們家的水煎包,一顆像拳頭那麼大才五元,其他地方看不到這價錢了。因為便宜,也因為離校門很近,我國中時已是常客,晚自習前,有一小時可以吃晚餐,水煎包成為我的首選。
放學後,「她」總是留在教室看書,但會塞給我幾個銅板,讓我幫她買晚餐。我將銅板放進短褲口袋,一邊聽著銅板發出叮鈴聲,一邊晃悠悠走出校門口,站在攤位前排隊。我們即使一人五顆,也只要五十塊,還可以買一罐麥香奶茶,舒舒服服坐在教室裡吃晚餐,跟同學打屁,等待自習時間。
我還記得她吃重鹹,每次從老闆娘手中接過水煎包,我就會到自助區淋上醬油、辣醬,那味道很香,可我擔心這樣吃未免太鹹了點。當她吃完屬於她的五顆時,醬料都已經流到袋子最下方,讓我的那五顆浸泡在鹹辣中。到頭來,最不健康的竟還是我。
她說:「你不想吃那麼鹹就分裝兩袋啊。」但我總堅持要十顆裝在一起,也許對青春期的我來說,吃她吃剩的晚餐也是榮譽的事。
怪不得我臉頰熱辣辣的
高中後,我留在三重,她跑去台北市了。高一時,每天六點起床,趕去捷運站陪她等車,一起從台北橋站搭到民權西路,我再自己搭車回三重。放學後,直衝捷運站陪她放學。偶爾,她會懷念起校門口水煎包的味道,要我帶幾顆去找她,於是我排隊,等水煎包從油鍋中被夾出來、瀝乾,灌滿醬油、辣醬,奔到捷運站遞給她。一樣的十顆,她偶爾因為貪吃,會多吃幾顆,我就算接過剩下的兩、三顆,也心滿意足。
高二後學校開始晚自習,五點放學吃個飯就要回去念書。某一天,同學找我吃飯,我藉故拒絕,偷偷跟她約在學校附近的公園。我買水煎包過去找她,一樣加滿辣醬,兩人在公園的長椅上聊天。內容我記不太清楚了,但回到教室時,同學們看著我的臉,瘋狂大笑,紛紛問:「你剛剛是去哪裡啊?」「偷約會吼?」「還是去酒店?」我不知道怎麼了,直到去廁所照鏡子,才發現右頰上有一圈紅紅的小唇印,但那不是口紅。
怪不得我臉頰熱辣辣的。
學測前夕,已經是存亡之秋,天天寫不完的考卷,總是九點後才離開學校。某天晚自習,教室安靜得令人發瘋,突然老師抱著箱子走進教室,發出一陣暖暖的香氣;他叫我們拿一袋,裡面是一顆水煎包、一顆小籠包。全班拋下紙筆,抓著袋子啃起來,大家都吃得兩手油膩膩,也因為緊繃的情緒,讓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狼狽,不過卻笑得很真誠。或許,苦中作樂,才是人間至樂?
雖然兩顆不算多,但我一直記得吃下肚後,腹部發出暖暖的幸福感。
中學六年,水煎包常常是我的晚餐,我習慣聞著油煙味走過集美街,在人龍中排隊、等待,在油膩中被煎炒、瀝乾,放進鐵籠中,最後長大。後來,聽人家說水煎包廉價又油膩,但窮學生有什麼辦法?水煎包容易吃飽,也最是讓人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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