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台灣：苗栗篇 之3】張典婉／魔幻的苗124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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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4 第7149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 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文學台灣：苗栗篇 之3】張典婉／魔幻的苗124縣道 【重翻照相簿子──陳輝龍1980-1990年的台灣遠足】陳輝龍／1982、摩天 【最短篇】蔡仁偉／計分板 【小詩房】甘子建／我心中最初的碰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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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台灣：苗栗篇 之3】張典婉／魔幻的苗124縣道 張典婉/聯合報 頭份老餅行新聯興，隱身巷子，一切都是老味道。（圖／張典婉提供） 客家人開墾之路 夏天蟬鳴在樹林裡，依著家裡果園環繞的相思、苦楝、水梨到竹頭背，由近及遠，日出日落，用力唱歌，我拿著長竿子及網，依著蟬鳴慢慢地聽音辨位，夢想要帶一隻聲音最響亮的夏蟬回家。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大馬路上，日頭赤炎，黃泥地面薄薄柏油冒著蒸氣，路的兩邊都是粗壯的尤加利樹，有風吹來，捲起沙沙聲。窄窄的路上沒有什麼車，因為附近有斗煥坪新兵訓練中心，最多的是軍用大卡車，哄哄作響坦克車，南庄煤礦的圓頭大卡車，載運煤炭南來北往，還有牛車，自行車，幾輛慢慢踩的三輪車，對面是一片稻田，夏日割禾，我常常偷偷站著看他們放在田野間的點心，是米篩目？還是大麵？ 苗l24縣道從南庄到竹南，伴隨中港溪一路從南庄鹿場大山流域經過蓬萊村、田美、獅頭山下、三灣、珊珠湖到我住的斗煥坪。下新店、土牛下、頭份，從竹南出海，久遠地名依著黃祈英開墾路線而命名，是客家人開墾之路，流動的戰場，也是原漢之路，童年回憶裡，這條路通往了世界。 小時候父親帶著我坐日新客運（苗栗客運），到獅頭山，進南庄，沿路講述中港溪行大船，如何載著滿山的鹿皮，飄向遠方。指著蓬萊國小操場，他說以前他們從那裡上岸，好友振君、彩雲夫婦在蓬萊國小邊養育五小福長大，偶爾和他們走過操場後小路，拜拜伯公，往下去玩水，我們看到石階及一疊疊石駁，總會停下來看看，早年的水手是怎樣上岸載走了鹿皮？ 童年父親帶著我坐客運拜訪他的老朋友，慢慢帶著我和八卦力、紅毛館，神奇地相遇，初識了東印度公司設置貿易交易所的歷史遺跡。 後來有機會認識山芙蓉的美珍，常常享受她燦爛的花園，更知道原名四十二份的地名，是源於日本時代焗製樟腦工班而命名。美珍在三十年前回到南庄老家，喜歡種花打理院子的她，慢慢經營出台灣最美的花園。影響了南庄。一年和女兒開車慵懶地在南法鄉村田野探險，看著遠山一坵坵田埂，窗外傳來草香，女兒說：好像在南庄唷！ 獅頭山人文薈萃 沿著中港溪旅行，一定要認識黃祈英，原藉廣東嘉應的黃祈英在家鄉喜歡打拳練武，十六歲原本是坐火船下南洋，卻誤上賊船，遇上打劫，被丟入海中，漂流到竹南中港海域，一對老漁夫救起（像極了桃太郎原形），年少黃祈英沿著中港溪入土牛下、斗煥坪掌牛，在斗煥坪和賽夏族交好，還稱他斗阿乃，或是黃斗乃，賽夏族人樟加禮把女兒嫁給二十五歲的黃祈英，次年他回原鄉招募了族人渡過黑水溝來台灣開墾，賽夏族還給客家人腰牌，得以安全入內山開山墾地。道光6年（1826），閩客械鬥，黃祈英率賽夏族人合力夜襲竹南福佬人，清庭派孫爾準駐紮竹塹城平亂，黃祈英死時才四十一歲，其後人散居南庄，有些遷居花東，光緒年間黃祈英家族推廣齋教，也是開創獅頭山的先驅者，今天獅頭山勸化堂即是黃祈英後人四處募款建造的名剎。 獅頭山古老山門建於日本皇紀2600年（1940），和台南林百貨、台北菊元百貨同為日本彰顯榮光的紀念建築，五年後，日本結束了台灣治理，獅頭山勸化堂紫陽門也從大正五年，改成了民國五年，不過門堵兩側仍然見得到日本皇室菊紋。 國民政府遷台後，獅頭山延續佛教聖山符碼，吸引大批遊客朝聖，許多人的成年禮或是學校畢業旅行都有獅頭山，五十年代吸引了不少黨國大老，在遠離政治核心後，鍾愛到獅頭山訪高僧，談佛法，白先勇在《父親與民國》下冊，編輯了白崇禧將軍在1950年後到獅頭山勸化堂的留影，其中有張照片是白崇禧在獅頭山對小學生講話，白先勇圖說註解；昔日指揮百萬雄兵，此刻在山間小學講話，父親自處怡然，觀者不勝唏噓。不遠處田美永和宮（黃祈英後人獻地興建），廟前永和宮題字亦是白祟禧將軍。 南庄經營老相館的黃勝沐前輩即在作品中出現不同年代造訪獅頭山的閻錫山。才子王尚義短暫生命中，最喜歡在獅頭山聽暮鼓晨鐘。以《代馬輸卒手記》聞名的張拓蕪，年輕時尋訪南庄鄉公所的軍中戰友，也留下一篇短文。客家文學大老鍾肇政在九十年代，在獅頭山辦過第一屆客家文化生活營，承繼客家還我母語運動的精神。 江上寫出台灣最早礦工文學 車過三灣，許多人未曾駐足，快快行過，印象最深刻應該是馬路兩旁的賣水梨、山楂小販。嘉慶20年（1815），黃祈英招募客家族人，進入三灣拓墾開圳耕作。光緒年間，黃南球率眾從三灣大河底入墾獅潭又開始了客家墾荒史的新頁。 1895之後，三灣、南庄迎來了煤礦產業興盛期，三灣到南庄直到六十年代仍然許多打炭工人，小說家江上在《台灣文藝》雜誌，就發表不少以三灣到南庄礦工為主題的小說，小說場景沿著苗124縣道開展，是台灣最早的礦工文學，可惜七十年代後，煤礦產業沒落，繁華榮景不再。 大正年間，三灣、銅鑼圈一帶是南灣蔗苗養成公司，展南拓殖株式會社的大本營，趕上了台灣糖業外銷的黃金盛年，因為製糖業，大正初期，入山到南庄有了輕便鐵道，載人載貨，母親從台北初到頭份，也是坐著俗稱台車的輕便車到了斗煥坪。 五十年代，白色恐怖席捲台灣，三灣成了客家重災區，承襲了日治時期農民組合運動的三義支部及永和山支部，曾經在大片茶園、竹林、柑仔園扛起左翼客家知識的旗幟，直到1934年台灣農民租合運動永和山支部武裝計畫落幕。 1949年後三灣大河底、神桌山……紛紛成立農民讀書會，成為紅色客家人書中真實場景，曾經和年輕朋友們、農民讀書會第二代，走訪過荒廢的大河國小，也從造橋入三灣、南庄山區，重新走讀五十年代風聲鶴唳肅殺現場，有些已成民宿、有些已是藝術家隱居創作的工作室。 五穀宮裡，巧遇替偏鄉服務的辛醫師，二十多年前，他選擇到沒落的客家村擔任偏鄉醫生。村民大概誰都不曉得辛醫師父親，即是早期台語片導演辛奇，年輕時亦曾受過白色恐怖波及。辛醫師回憶辛奇導演帶他到片場玩，只告訴他不要走上影劇界，不能當導演，他選擇了三灣行醫，早上診間飄散著沙啞老山歌，下午巡迴各山村，擔任行動醫生，也不曉得三灣曾經有過的風生水起。那天在廟中巧遇，一排排孩子乖巧坐在椅子上等診，春寒濃霧悄悄地飄進來。 沉櫻、林海音、吳濁流都是家中常客 斗煥坪是我生長的地方，也是黃祈英開發傳奇的漢番交易所，依據黃祈英後代口述紀錄，在伊能嘉矩1906年《大日本地名辭書-台灣之部》，記述了這段歷史。戰後國民黨要求更改地名，父親提議留下音近似地名為斗煥里。六十年代斗煥坪有一條窄巷老屋，至今未變，原為日本若草小學的小學成了斗煥國小，日本時代種植琉球松（今年已經一百二十歲）檜木老房舍，提供給老師們當宿舍，參天大樹下還挖了溝壕，下課遠遠聽到煤礦廠大卡車，還會擠到校門口看胖胖圓車身，一路搖晃著駛過124縣道。 父親蓋了簡單的平房藏在葡萄園裡，從124縣道轉回家，幾乎被水梨、竹林、相思、苦楝枝椏遮蔽如荒原。門口有二棵高大壯碩的大王椰子樹，院子是綠手指母親依著四季時序，種滿了花草，比人高的繡球花樹，夏季嬌美的黃蟬軟枝，春天盛開的鳶尾。沉櫻阿姨常常從台北坐上金馬號，換上日新客運搖搖晃晃到了我們家，帶來各種枝苗插扦，北一女國文老師退休的她和母親是摯友，一位來自山東，一位從上海隨夫落腳斗煥坪，還一起翻譯赫曼□赫塞的《車輛下》。加上原籍頭份的林海音阿姨一家、父親老友吳濁流都是家中常客。我喜歡默默聽他們聊天，聽著成人世界的春夏秋冬。 一回吳濁流先生一身大汗，帶著他的新書要送給父親，穿過果園，坐下來，已接近中午，母親把我叫到後院，塞了一把銅板，快去買タイ（tai，日語的赤□），吳先生糖尿病要吃好魚。頂著烈日，我趿著粉紅色小拖鞋，用力捏著銅板，快快穿過果園，跑到大化宮前面賣菜車，把沾滿汗水的銅板交給頭家娘，她用串繩子穿過了二條小魚，拎著魚頭往家裡跑，經過陂塘，炭窯，天上連一朵雲都沒有，回家母親的灶火正旺，她焦急地張望，看到我回家才露出笑容。 那座古意盎然的大化宮，早被拆除改建成金紅大殿，只保留了大正年間建築碑文，訴說客家墾荒起廟源由。前些年跟著古蹟老師們走訪老宅建築，在漳州雲霄縣，其中一站據說是天地會陳近南的發跡處，熟悉的屋瓦，牆面用水墨題字作畫的風格，像極了童年印象中的大化宮。 沉櫻阿姨最早落腳的大成中學，是日本時代新竹州農士訓練所，前幾年電視劇《一把青》，電影《五月一號》，都曾經到校園取景，時光暫停的校園，禮堂是六十年前的木頭板凳，反共抗俄標語充滿時代感。中學對面幾棟日式宿舍，有沉櫻初到台灣第一個家，也曾是年輕時光李喬、江上初拾創作的文學現埸，可惜現在已是電梯大廈。 想起母親 今年春天在臉書社群認識了一位芬蘭朋友，他在臉書貼出許多六十年前的頭份、斗煥坪及大南埔、南庄照片。他說父母親帶著他從芬蘭來傳教，這是他的童年。他保留了上千張照片，第一張照片就是斗煥坪神召會，正是小時候，母親帶著我做禮拜、聽聖經的教會。 和他通信時，我彷彿看到童年母親帶著我在頭份上公園等巴士，母親穿著旗袍，握著我的小手，旁邊是著短褂的出家師父，背著帆布包，要回獅頭山。等在車牌下的還有臉上V型紋面、背著黃藤簍子的原住民一家。 胖胖的巴士快要進站，用力冒著黑煙，喘著氣。 「車子來了！」母親拉拉我的手。 ●黃祈英公事蹟資料來源：《三灣鄉誌》（三灣鄉公所出版）、《南庄鄉誌》（南庄鄉公所出版）、《頭份鎮誌》（頭份鎮公所出版）、徐彩雲、黎振君《一鏡到底──中港溪的流光溢影》（客委會客家發展中心出版）。 TOP 【重翻照相簿子──陳輝龍1980-1990年的台灣遠足】陳輝龍／1982、摩天 陳輝龍/聯合報 1982、摩天。（圖／陳輝龍攝影） Motian, a mountain indigenous township in Taitung County- a highway work station at an altitude of 1546 meters 當時，不知道為什麼，一輩子都是船上的專業報務員的爸爸，竟然參與了一個在南部橫貫公路最高點的山區種植高冷蔬菜的投資計畫，印象最深刻的，是來自於長白山的菜籽移植，雖然好像只收成過一次而已，就沒再繼續了。 但，我對於「摩天」產的大白菜，還是覺得滿酷的。 ●《重翻照相簿子》攝影巡迴展於實心裡（台中市南屯區大容東街10巷12號）展至9月25日。（https://m.facebook.com/solidartshop/） TOP 【最短篇】蔡仁偉／計分板 蔡仁偉/聯合報 他打開電視看奧運轉播，她陪他一起看。 她不懂比賽規則，目光一直停在螢幕下方的計分板，她只知道要以分數取勝，其餘的都不重要。然而他就不同了，他看得懂所有細節與規則，每當他憤慨地搥打椅子大喊「這是犯規呀」的時候，她總是不了解選手錯在哪裡。 她心想或許這就是他與她的不同，他個性浪漫多情，喜歡享受過程的點點滴滴，她卻注重現實面，相信最終的結局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現在沒辦法討論這些，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賽事上，她只好繼續盯著計分板；至於究竟要不要結婚這件事，還是等賽程結束後再問他吧。 TOP 【小詩房】甘子建／我心中最初的碰觸 甘子建/聯合報 當我第一次感覺到 在我的胸口裡，有一隻手 正牢牢握著 我對世界做的以及 對自己做的一切 可以讓它鬆開嗎 或者讓它握得更緊 這也就是我開始寫詩的理由 T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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